段峰一套连招下来,也不得不停顿些许。高手过招,并不是一味地比拼蛮力、内力、技巧、武功,而是在相互试探中,蒐集对手的内力程度、招式特点等各种信息,以做出下一步的行动计略。段峰此时的脑子里,正处理分析着和钟邪第一轮交锋所获得的所有信息和细节。当然,试探……是相互的,一旁的钟邪,脑子里也在处理分析着刚刚发生的一切~而段峰面前的青砖路面,已经被段峰强大内力驱动的龙头斩首刀劈出一道深长的裂痕……
待在屋顶楼顶观战的太平门其余六众,也被这短短的一轮交锋惊得冷汗直流,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虽然同是太平门门众,其余六人不仅从未见过龙头斩首刀,也从未见过如此火力全开的段峰,更不清楚段峰的战力极限到底在哪里?!
原本斜躺着潇洒饮酒的独乐,也放下了酒壶,开始坐直身子观战。站在独乐一旁的无影,从脸上的黑色面罩里,一阵低沉稳重的声音,蹦出了三个字:“好身手!”
钟邪站直了身子,调整了呼吸,他读懂了段峰的认真。在只关生死的决战场上,不遗余力,全力输出,才是对对手最大的尊重和认可。钟邪右手将“黑棍”交到左手上,右手握着“黑棍”的棍柄,稍稍一用力,缓缓地抽出……只见一小段金属,冒着寒光被抽出,越抽越长……最后,竟然从棍身里抽出了一条散发着冷栗气息的光亮铁器——一把笔直细长的“唐刀”!唐刀不同于传统中国古大刀,它是隋唐时期古代刀剑锻造工艺的巅峰,“唐刀”可以说是古代冷兵器中制式武器的最杰出代表。它是隋、唐两朝四种军队制式武器的合称——唐直刀。唐刀刀身狭窄,单面开刃,刀身笔直,刀尖处有锐角,可砍、劈、刺。正所谓“剑走轻盈,刀行重劈”,唐刀,兼具了剑的轻盈和刀的劈砍,在灵动的挥舞中,寻得仙机,或劈或刺,一击必杀!段峰看着钟邪终于亮出了自己的真本事,不禁眉头舒展,看着钟邪,嘴角露出了微微的一笑~
二人站直了身子,调整着各自的呼吸心跳,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真正的战斗,从现在才正式开始……双方正在等待对方的某种回应,这是高手狭路相逢时,对对方的尊重,也是一种默契,而讽刺的是,此时,高手间的默契,却往往是你死我活的结局……
段峰手筋挑动,翻转了一下龙头斩首刀的刀面,银色的刀身,将月光反射在了钟邪的脸上……与此同时,钟邪也同样翻转了唐刀的刀面,同样将月光反射向了段峰的脸上……此刻,二人接收到了对方的“讯号”,操起各自的兵器,冲向了对方……
就在双方距离相差无几之时,段峰运足内力,将刀身倾斜,狠狠一劈,在空气中刮出了一股翻腾汹涌的气流,犹如巨龙咆哮般袭向了钟邪。这股气流刚劲凶猛,体大势沉,钟邪一时之间也无后路可退。钟邪见状,左手将刀鞘向后别,右手拿着唐刀高举过头,酝酿稍许,一道寒光竖直着横空劈下,将这股夹带着砂石、尘土、树叶的气流一分为二,分别钟邪向左右两旁分流吹走。就在电光石火之间,段峰从被分开的混浊气流中,高举着龙头斩首刀从钟邪上方横空劈下~钟邪凭借着肌肉神经,下意识地将左手的刀鞘,与右手的唐刀交叉呈十字形,硬生生地扛下了段峰这势大力沉的一劈,饶是如此,钟邪也被这股力量压得弯下了膝盖~钟邪再次发挥了自己在面对强敌时,接力、化力、借力、发力的独到本领,利用自身出色的柔韧性,凭着刀身与刀鞘,将段峰的劈砍引向了地面……只见段峰的刀头,像切豆腐般再次切进了地砖里。此时,钟邪最擅长的“黄雀在后”之机出现了。他知道,这种时机转瞬即逝,来不得一丁半点的迟疑犹豫。钟邪再次展现出身体惊人的柔韧性,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扭动姿势调整着身体,右手的唐刀,犹如索命罗刹般挥向了段峰……段峰此时,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改色,只见他未握刀的左手,五指伸张,手掌摊开,别在腰间,蓄足了内力,随着一声“哈!”,径直向钟邪的身上攻去。这插针无隙的瞬间,段峰如此势大力沉的一掌,就是身轻如燕、灵巧非凡的钟邪也不可能全身而避。黔驴技穷的钟邪,用尽了“葫芦里的最后一颗药”,勉强地倾斜了一下身子,也只好让段峰手掌侧面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自己身上。就算只是蹭了段峰手掌的侧面,由于手掌内力雄浑、劲道十足,钟邪也被击飞了十数米远,踉踉跄跄连道都站不稳,让钟邪也“喝上了一壶”。钟邪用刀插向了地面,这才紧急“刹住了车”~站稳的钟邪望向段峰,嘴角已经挂上了一条血痕。而段峰,脸上却出现一道淤青,嘴角也流出一条鲜血……原来,就在刚刚钟邪被击中后的一刹那,钟邪拿着刀鞘的左手顺势狠狠袭向了段峰,戳在了段峰的脸上……
钟邪单膝跪地,右手握着“刹车”的唐刀,左手已不再握着刀鞘,而是捂着被段峰掌侧击中的腹部,微笑着对段峰说:“呵呵~段大人果然武功高强,今夜竟让钟邪如此狼狈不堪~前所未有……呵呵,痛快!!!”段峰擦拭掉嘴角的血痕,冷笑到:“哏哏~你也不简单啊,我段峰这辈子脸上就受过两次伤,一次失去了这只右眼,另一次就是你~”。钟邪笑答:“呵呵~与有荣焉~”……太平门其余六众,继续保持着观望,个个眉头紧锁,心里的紧张程度,丝毫不亚于段峰、钟邪二人。大家的心里,不禁都发出了惊叹与赞许,而惊叹与赞许的对象除了段峰,还有钟邪……在这一刻,甚至有人在心里感叹:如若钟邪不是对手,不是通缉犯,该有多好……
嘴角血腥的味道,似乎成了一味催化剂,让钟邪的神经陷入了高度的亢奋。他低头微笑,身体在颤抖。而这颤抖,不是因为受伤而体力不支,实则是因为遇到了强敌,遇到了与自己同频的人,而难掩内心的激动。此刻的段峰和钟邪,都带给了对方莫的惊喜,双方抛开了所的恩怨情仇、生死决斗,享受着这场“游戏”的乐趣~
钟邪极力平复着内心的狂喜,调整呼吸心跳,借着唐刀,顶着地面站了起来。这次,他不再带上刀鞘,而是仅持一柄唐刀,毫无顾忌,痛痛快快地与段峰对弈。而远处的段峰,也做好了迎接下一轮较量的准备……
就在钟邪准备动步进攻之时,他脸上突然眉头紧锁,双目怒睁,面露狰狞,左手按住了脸,整个一副痛苦不堪的表情,随后便连刀都拿不住,掉在了地上,而钟邪又再一次痛苦地跪在了地上。段峰见状,满腹疑惑,不明所以,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是伫立观望,脸上还挂着些许担忧……
跪在地上的钟邪,左手按住自己的面部,右手撑在地上,身形弯躬,痛苦嚎叫,那声音响彻了深夜中的九王府……
突然,钟邪停止了痛苦的嚎叫和诡异的挣扎,安静了下来,双手抱头,整个人跪趴在了地上,只看见身体在安静地缓缓地起伏呼吸~他双手撑地,艰难地、慢慢地将自己撑起来,头缓缓抬起,额发凌乱,望向了段峰……段峰看着眼前这个人的脸上,写满了朴素、憨实、善良,再也不是之前那种无情、冷酷、阴邪……面目凝重的段峰,情不自禁地喊了声:“关轼?!……”对面那人,眼眶湿润,两行热泪顺颊而下,回应到:“段大哥……对不起……”听到这声久违的“段大哥”,段峰面部抽搐,浑身微颤,连刀都有些拿不稳了……
正当关轼拖着弱小的身子准备挺起之时,他再次抱住了头,再次发出了痛苦的呻吟,身子再次颤抖、抽搐……一番挣扎之后,他跪在地上,双手撑地,脸上的朴素、憨实、善良全然消失,取而代之的,狰狞、冷酷、阴邪~钟邪大喘着粗气,右手按住脸面,只有一只左眼从指缝间露了出来,仰天长啸:“关轼!!你这个……你这个废物!!!!如若再出来作祟……你……你信不信……你信不信我杀了你?!我们同归于尽?!”挣扎中的钟邪,身躯狰狞诡谲的扭动着,面部的表情也在朴素、憨实、善良与狰狞、冷酷、阴邪之间循环反复地切换着……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包括段峰在内的太平门七人都看傻了眼,一时间都呆若木鸡~
突然,钟邪关轼停止了挣扎扭动,静静地跪坐在原地,头看着天空……不一会儿,额头早就冷汗直流的段峰见状,准备上前查探。正当他刚刚挪了一小步,钟邪关轼望向天空的头,缓缓抬了回来,看向了前方的段峰……段峰看到了自己这辈子从来没有看见过,却也终身难忘的一张脸……只见钟邪关轼的脸上,左边脸狰狞、冷酷、阴邪,右边脸噙泪、憨实、善良……今夜发生的一切,足以让段峰铭记一生~
随着时间的流逝,钟邪关轼半边脸上的噙泪、憨实、善良正在慢慢消失,逐渐被狰狞、冷酷、阴邪所取代……而钟邪关轼也慢慢低下了头,双手掩面……不时片刻,他的身子开始颤抖,嘴里开始发出渗人的细声吟笑……突然,钟邪抬起了头,望向了段峰,放声狂笑“伊……嘻嘻嘻……哈哈哈哈……”……脸上眉毛狂舒、双目充血、两眼怒瞪、面部抽笑,嘴巴笑咧得嫉妒夸张,两个嘴角仿佛就要咧到耳后根了一般……钟邪开口咆哮:“哈哈哈……关轼!老子终于把你压住啦!!!来!!!段峰!!!今日我们不死不休!!!”……钟邪说完,右手捡起了地上的唐刀,一个飞身跃起,双脚刚刚点了地,就一个弹射起步,径直杀向了段峰……
段峰意识里还来不及处理这接连发生的一切,就不得不先作罢,面对袭来的钟邪,重整旗鼓,双手握紧龙头斩首刀,运足内力,双脚犹如弹簧一般,冲向钟邪~二人在广场中央的位置遭遇,龙头斩首刀和唐刀在空气中碰撞、振动,迸发出了一阵阵清脆的金属声。双方在交锋的初期,攻守互换,你进我防,我防你进,身体在挥刀的过程中,动作敏捷快速,看得太平门其余六众都有些应接不暇。随着二人的挥刀舞动,加上散发出的内力,他们所较量的区域竟腾起了一阵风尘。加上两柄金属利刃的高频率碰撞摩擦,二人周遭竟不断地向周围喷溅出了火星火花,还冒起了白烟!!!!二人忘我混杀,现场一片尘烟弥漫,电光火石,叶絮飞扬,杂垢乱舞~
双方的拉锯战持续了几时,还不分胜负,这是一场耐力战,就看谁先从巅峰上下来~忽然,二人脚下原本干燥的青砖地面上,撒下了星星点点的红色液体,液体还带着些许腥味……那是血!!!二人的战斗已经开始见红,只是由于双方动作迅捷,难以看清,那血,却也不知是段峰的,钟邪的,还是二者皆有……
一团模糊的闪着电光火石的烟尘中,左右飞出了两个人影,一个段峰,一个钟邪。二人落地后,段峰右手用刀支着地面,强撑着站在青砖地面上,大口喘着粗气;钟邪,单膝跪地,同样喘着粗气。此时的二人身上,分别都挂上了不同程度的伤痕,伤口上都渗出了鲜红色的腥血,身上的衣服,也都大大小小地破开了各种口子……
现场的其余六人,见得今夜这巅峰对决,无不惊叹连连,冷汗直流~连太平门的二当家重海,都被惊得向后挪了一小步……眼看着段峰气势渐落,屋顶的冷梅眉头紧锁,右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腰间的峨眉刺……霎时间,站在原地的无影消失无踪,一个瞬步闪到冷梅身后,按住了冷梅的右手,冷梅双眼惊瞪。无影低声说到:“冷妹……听大哥的话……不要插手……”冷梅的柳眉星眼这才舒缓了下来,沉住了气……
二人中间的烟尘漫漫散去,相互间也看清了对方的身形,段峰看着钟邪,钟邪看着段峰……相顾无言。钟邪歇息片刻,强撑着站了起来,闭上双眼,深吸清气,昂首挺胸,气运丹田,身体周围环绕着一股非同凡响的气~段峰感受到了钟邪散发出来的气息,全然不顾身上的还在渗血的伤痕,重运内力,身上的衣物、缎带、头发也随着溢出的气凌空飘舞~
钟邪张开眼睛,启动步伐,再次冲向了段峰,而自己身上的各种伤口也正在渗出鲜血,滴撒了一路……这一次,轮到段峰站在原地,不动如山,双目如炬,紧盯着杀上前来的钟邪。
就在即将接近段峰之时,钟邪低吟了一声:“魑魅魍魉……”随后,只见刚刚还只是一人往前冲刺的钟邪,瞬间分裂成了两个、三个、四个、五个……而且每个“钟邪”在冲刺的过程中还不断变换着前后左右的位置,一时间根本分不清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个“钟邪”?!……
无影看着眼前钟邪如同鬼魅般的招数,瞬间也失去了淡定,额头冒出了黄豆大的汗珠,眉头紧皱,双目紧盯,惊诧难语,喉结刚劲有力地上下移动,硬咽了一口唾沫……
再看那段峰,不惊不慌,双手握住刀柄,抬过右肩,做出即将劈砍的姿势。段峰周围的气逐渐向龙头斩首刀凝聚,犹如巨龙吞云一般。“钟邪们”眼看就要杀到段峰跟前,看那段峰依旧纹丝未动,右手举着大刀,只不过,他周围的气,带动了气流,卷起了身边的叶花植絮、砂石尘土,瞬间去龙卷风般将自己包裹了起来……钟邪一众,就这么接二连三,陆陆续续地杀进了段峰的龙卷风阵之中……这股龙卷风阵,犹如巨龙张口,将周边大范围的树叶、残花、落絮、砂石、尘土等杂物吸入龙卷风阵的中央,空气与杂物摩擦振动发出的风声咆哮震天,鬼哭狼嚎,轰耳欲聋……随着杂物的不断吸入,整个龙卷风变得混浊乌黑,外人完全看不见里面发生的状况,只见龙卷风中心,又再次不断闪烁着金属兵器剧烈碰撞摩擦迸发出的金光,同时伴随着金属兵器铿锵有力的碰撞声……一股混浊乌黑,不断闪烁着金光,发出金属碰撞声的龙卷风就在深夜九王府的青砖广场上,以不规则的轨迹移动盘旋,所经之路,地面青砖皆被损坏裂毁……
太平门其余六人,已看得两眼发直,四肢冰冷,脑子里已然没有了任何词藻……
在“龙卷风”狂移暴走了几时之后,终于开始逐渐势减,然后慢慢衰弱,叶花砂尘等杂物纷纷从半空中徐徐落下……原本混浊的风体逐渐消散,中心也逐渐清晰……只见中心二人手握刀刃,各自劈在了对方身上,交互形成了一个大大的“X”型姿……而整个广场,树叶、残花、砂石、秽土、碎砖……狼藉一片……
段峰和钟邪,两人喘着粗气……钟邪从手臂下露出的半张脸上,那挂着鲜血的嘴角微微上扬,笑说:“呵呵,痛快……痛快……无憾矣……段峰,汝果然没让我失望……干得好~”段峰挂着鲜血的脸上,也露出了硬朗的笑容:“哏哏~行了,你就别来这套了……然今夜,属实痛快……如那日……在聚仙阁我三人共饮般痛快……”钟邪笑了笑,说到:“呵呵……汝与关轼之事,与我何干?!……呵……段峰,那废物有话要对你说……稍待……”眼前低着头的钟邪,开始颤抖,接着抽泣……“钟邪”抬起了头,双目噙泪,脸上已然没有了刚刚的不羁、桀骜、邪气,呈现出来的,是一张善良、质朴、单纯的脸……段峰低声说了句:“关轼……呵呵,你来了……”关轼双眼落泪,双颊挂上了两条晶莹的泪痕:“段大哥……对不住了,关弟我……我实在是控制不住‘他’……”段峰微微一笑,答:“呵呵……一切……皆乃天数……半点不由人……”段峰话音刚落,忽然被一口鲜血喷在了自己的胸口上,瞬间染红了白色的底衬。只见面前的关轼,已然满口鲜血,奄奄一息……“关轼”抬起头,对着段峰邪魅一笑……段峰也身受重伤,艰难支撑,说了句:“你这臭小子……我段峰今日……欠你一次……”说完,二人带着释然的笑容,倒在了一片狼藉的血泊之中……
躲在屋内的九王爷,窥着门外发生的一切,微微点头,狡熟老辣的脸上露出了得意奸邪的笑容……
三日过后,京城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继续散发着它那威严的皇城气息。太平门外绿树成荫,花枝招展,鸟雀曲鸣……段峰的房间里,重海、既无咎、无影、独乐、狂骨、冷梅,六人站在段峰的床榻前,默默守待着尚在昏迷之中的段峰。太医华仲坐在床边,为段峰号着脉。华仲号脉冥思片刻,点了点头,说到:“嗯……段大人虽身受重伤,却未及要害。昏迷多日,也只因比武之时全力以赴,以致精疲力竭,精气耗损罢了。静息多日,如今脉象已趋稳。”床边的六人听了,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地,相顾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