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轻盈软嫩的枝条经过几天曝晒后迅速沉淀成一片油汪汪沉甸甸的绿,夏天来得很快,却不像冬天那么突然,也许因为它是被期盼着的。
准高三的学生们都要参加暑期的学校集体补课,一个半月内尽量把课程进度赶上去,九月开学的时候,全年级一齐开始第一轮复习。
见夏是高兴的。相比回县城感受全家因为弟弟升入压力巨大的初三而天天吵架的氛围,她更喜欢夏日午后趴在桌上一边审题目,一边看着李燃偷偷送过来的冰柠檬茶杯壁凝结满满的水珠,在桌角积成一摊,顺着偶然吹进来的一阵清凉的风,缓缓流向她。
下午第二节课后,陈见夏独自穿过日光毒辣的升旗广场,朝着对角线方向的小超市走过去。远远看见一个瘦高的男生蹲在门口,叼着一根冰激凌,默默注视她一步步靠近。
她目不斜视,走到门口莫名跺跺脚,好像这一路沾染了满鞋面的积雪似的。陈见夏一只手摸着晒得通红的脸颊,一只手拉开廊外冰柜的玻璃门,翻找冰激凌。
“老板,还有奇彩旋吗?”见夏朝屋里喊。
“最后一根被我吃啦。”李燃轻声说着,仰头吐出被色素染成橘色的舌头,愈发像一条狗。
见夏忍着笑,绷住“跟你不熟”的脸,合上了冰柜。
小超市货架间只有寥寥几个学生,老板拄着下巴在收银台前盯着便携小电视看得入神。李燃忽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笼罩住陈见夏,将她困在了冰柜和自己之间。
“想吃奇彩旋?”他笑着问。
见夏瞪大眼睛,腰抵在冰柜上,扬起脸看他,尚未反应过来,嘴唇就被冰凉的甜蜜覆盖。
他吻得很轻,却没有像以前一样轻轻一啄便离开。
静谧的午后,教学楼在悄悄融化;广场上灿烂的日光像一道耀眼的结界,隔绝了他们和另外一个严丝合缝的冷酷世界。陈见夏轻轻闭上了眼,没有再躲开。
“甜吗?”他问。
她低着头舔舔嘴唇,笑了。
“甜。”
他们一起坐在背阴处的晚秋高地上吃冰激凌。陈见夏絮絮说着班里的近况。
除了做产检,俞丹每天都照常来上班,只是坐着“上班”而已——语文成绩本来就主要靠个人积累,平时很少有人求教;更何况,谁敢频繁跑去办公室劳动一位孕妇?
苦了楚天阔。他一边准备全国数学联赛——竞赛成绩直接决定他是否会被保送清华北大,一边还要应对越来越频繁的月考,同时处理着俞丹撒手不管的一切班级事务……但他游刃有余,让所有人只有佩服的份。
这也让见夏愈加不解。既然这么多麻烦的事情他都做得来,不怕影响成绩,不怕耽搁前途,为什么要用分手来“解决”凌翔茜?一个能背起千斤巨石的力士,却说头上落下的羽毛太沉重,负担不起?
但她没有和李燃说这些。李燃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定会把楚天阔骂得很难听。见夏不喜欢听,也不想因为争辩而让李燃生气。
她为他的直接而犯愁,却也深深喜欢他这一点。
联赛结果公示,楚天阔拿了数学和化学两科的全国一等奖,获得了保送资格。
这也意味着,另一场战争,悄无声息地打响了。
见夏一边咬着雪糕棍,一边给李燃解释繁复的规则:“他们现在有了保送资格,但还是要参加高校分别举办的选拔,经过所在高中推举、统一笔试和面试的三轮筛选。我想申请自主招生加分也一样要扒三层皮。学校推举那一关,主要就看平时成绩累加,高分者得,这就是为什么很多明明拿到了竞赛一等奖的学生也在犯愁,因为他们要在一群一等奖里面拼平日期中、期末、月考成绩加总排名,那些偏科的、不重视月考的竞赛生现在都快崩溃了……”
繁复的规则让李燃眉头拧成了麻花,见夏看得好笑:“早就说了你肯定听不懂,偏要问。”
“谁问他们了,我是为了问你,”李燃气闷,“你不能保送,但是可以自主招生加分吧?想拿哪所学校的加分?保险起见,多报几所吧?”
见夏摇摇头:“班主任要平衡,不可能允许一个人占好几个学校的名额的。我呢,北大清华是不想了,全校只有二十个校长推荐名额,我的平时成绩根本排不进去。复旦人大交大浙大都是热门,我也打算放弃。”
李燃疑惑:“你上次不是排进了全校前五十吗?振华不是前五十基本都有希望冲北大清华吗,你自己考不就好了,怎么一提到自招就给自己降级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