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铮鸣被挂断电话,愣怔几秒,卧槽出声,在旁边男生问发生什么时,他理都不理,连忙拨李衡的号码。
没人接。
陈铮鸣猜李衡大概在医院连轴转,顾不上看手机,正要挂断想别的办法,电话被接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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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衡接电话时,人在医院住院部。
李常滨不是第一次因为高强度工作忘记休息进医院,李衡认为自己早该麻木,还是忍不住说:“为了多处理几个案子,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少进几次医院。”
“你有事就先去忙,有护士在呢。”李常滨说,“你今天不是生日,去跟朋友吃饭去,别在我跟前碍眼。”
李衡哼了声,那意思仿佛在说:你还记得。
“去年小喃还提醒我给你准备礼物,今年倒忘了。等明年高考完,给你补个大的。”
李衡语气淡淡的,不对李常滨的记忆力抱希望,准确地说不对他工作以外的记忆力抱希望:“你好好养着吧,别操心我了。”
李常滨没执着于给保证,就着这个话题道:“说到高考,你有目标吗,想考哪所大学?”
李衡鲜少听李常滨关心他学习成绩,只要在道德法律的框里,李衡做什么他都不过问。如今听李常滨提起,李衡只觉突兀,总觉得这话术铺垫下有什么目的似的。
果真,李常滨生硬地提起:“要是想出国也行。你妈一直想补偿你,你到国外有她照应,肯定比跟着我生活强。”
李衡没吭声,垂着眼削苹果。刀刃锋利,色泽鲜亮的水果在他手里打着圈,拇指宽的果皮越来越长。
李常滨继续说:“当年你妈怀你时吃了不少苦,我忙于工作,疏忽了她。她埋怨我是应该,但你要相信她是爱你的。”
李衡的脾气算不上好,不到二十岁血气方刚的少年,没生活在温和的环境里,大多时候面对李常滨好言好语完全是因为爷爷临终前告诉他要孝敬父亲,但被揪着痛楚也会呛回去。
“那挺不巧的,我对她没什么感情,都忘记她长什么样了。”他把去皮的苹果放到床头柜李常滨随手能拿到的位置,起身,“记得吃。我去接热水。”
李常滨刚毕业在街道派出所当片警,经手的事危险系数不高,但琐碎。李衡出生没多久,李常滨因为在某次出勤在市领导面前露了脸,被调去刑警大队工作,回家的时间更少了,因此李衡一直跟着爷爷生活。
小孩子长得快,几个月不见便大变样。
李常滨那时二十四岁,心怀抱负,总想在岗位上大展拳脚,是队里加班最狠,工作最积极的那个。最长一次有小半年没见李衡,当时李常滨跟着队长去窄溪打击一个拐卖儿童的组织,比起路途跋涉的疲惫,案件难有突破的棘手,更多的是揪心——儿童大都是男孩,年龄在六岁以下的居多,本该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疼爱的童年阶段,被拴着铁链关在笼子里,连口饱饭都吃不上。李常滨过去对感情迟钝,见到这幕却十分感怀,恨不得将这些恶人碎尸万段。
他想到李衡,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做父亲的不称职。
等任务收网,李常滨被批准有三天的假期。他跟老人知会了声,去幼儿园接当时在读大班的李衡下学。
不止幼儿园老师不认识他,连李衡也不记得他。
他站在走廊上,透过窗户看李衡一个人孤零零坐在教室里,两手各拿一个玩具有来有回地对抗,嘴里嘀嘀咕咕模拟着音效。
老师把李衡叫出来,告诉他爷爷今天有事不来接他。
李衡失落地垂下头,说了声:“好吧。”
这是李常滨开口:“坐我的车回去好吗?”
他刚参加完表彰大会,身上制服正装没换,警徽熠熠,礼服英姿,格外有安全感。
李衡仰脸盯着他,眼睛很亮,脆声道:“好啊!”
李常滨本以为这么久没见,儿子会不认自己,没等庆幸,便听李衡稚气的问道:“是坐警车吗?会一路响警笛吗,呜哩呜哩——就跟电视上演的那种。叔叔,你有枪吗,我能摸摸吗?……”
这句“叔叔”让李常滨的笑容僵在脸上。他去一线吃过苦,在险境里求过生,为城市治安洒过热血,距离阎王最近的一次子弹擦着他额角射出,那么多次对人格与精神的打击都比不过此刻。
旁边的老师正欲张嘴和李衡解释,李常滨却摇头制止。六年来,李常滨陪伴李衡的时间屈指可数,更未在他脸上见过这般崇拜的神色。
所以他将错就错,说:“看你表现。”
李衡雀跃地要原地蹦高,但及时收住,身板笔直,有模有样将手抵在太阳穴旁敬了个礼:“是!”
小大人似的。
一路上,李衡好奇又兴奋地问东问西,李常滨十分耐心,有问必答。
李常滨不太会跟这个年纪的孩子相处,但这一路相处得很顺利,不论他说什么,李衡都很捧场得“哇”出声,然后刨根问底,让他多讲一些。
车子开进大院,李衡看到背着手站在路边的爷爷,仍意犹未尽。
李衡解开安全带,和李常滨道谢告别,问以后他还去幼儿园吗,得到肯定答复后,开心地约定下次见,小跑到爷爷身边。
李常滨跟着下车,从后座拎出单位发的东西,走近后听见李衡正跟老爷子绘声绘色的夸李常滨多酷,说话间注意到李常滨跟过来,狐疑:“叔叔,你还不回家吗?”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