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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部分(第1页)

这一只灯球有个名字,叫〃气煞风〃。不怕你刮再大的风,都吹不熄它,灯球总归都是亮的,所以说能把风气死了。为什么忽高忽低,忽有忽无,忽隐忽现呢?马跑到山岗上头,灯球就高了;马下了山岗,灯球就低了;进了树林,看不见了;出了树林,又看见了。这骑报马就直奔他们后营门而来。孩子们一个个就喊了,喊成一条声:〃呔……!来人不要前进,梁山的大营在此,如再前进,我们就放箭啦……!〃他们喊过之后,就入神等对方的动静。只听见对方哐哐,哐哐,哐哐,哐……!为什么要敲锣?敲锣就是回话。因为距离远了,营门口的孩子们人多,喊成一条声,对过听得见,如果对过这一位用话回答,就是喊破了喉咙,营门口的孩子们也听不见。所以他身上带着一面锣,没多大的锣,用锣声来回答,这叫锣语。象这种锣语嘛,过去军队里头常用。现在也还用,不过不是锣语,叫旗语。比如军舰上头打旗子,外行人看不懂,内行人一看就晓得是什么意思。刚才马上那一位打的锣语,孩子们都懂,所以后营门外〃啊。。。。。。!〃一阵嘈嚷,个个嘴里都有一句话:〃家里人!〃〃家里人!〃〃家里人!〃〃家里人!〃渐来渐近,这骑报马到了后营门口,只看见马上这个孩子周身的衣服都被汗淌湿透了,马周身的毛片就如同蒜瓣相似。因为他走梁山山根下渡湖上岸之后,就人不离鞍,马不停蹄.肚里饿了就吃点干粮;嘴里渴了,水壶挂在身上,就弄两口水润润喉咙。凡是报马都是有急事的,也都是这个样子。孩子们先上去把马的缰绳接过来,而后就把马上的孩子扶下马。这个孩子的两条腿都硬了,直接跟两根棍子仿佛,要扶着他转两圈才能站稳。有人把马牵到旁边去喂草料,代他梳洗梳洗,等马身上的汗水干了,才能送到马厩。那个来查问的孩子就搀着这个孩子,到大帐见寨主、军师。

到了大帐口,到后营查问的孩子单落膝朝下一跪:〃禀寨主,军师!〃〃孩子啊,刚才嘈号是什么事?〃〃禀寨主,军师!是家里头的报马到了。〃〃噢!家里头的报马到了。人在哪里?〃〃现在帐口。〃有人把这个孩子搀着,上前几步朝下一跪:〃禀寨主,军师!小人我是受山上的头领呼延灼和金、肖二位先生的吩咐,叫我赶快报信给寨主、军师:因为我们大队人马前来攻打大名,朝中高、杨、童、蔡四大奸党玩弄围魏救赵之计,调遣山海关的大刀关胜,带着许多将士和二万名精兵,杀奔我们水泊梁山。如果寨主、军师跟诸位爷不回去,恐怕山寨难保啊!〃吴加亮一听:〃啊……呀!〃啊呀!喊这个〃啊……呀〃不容易哪!堂堂一山的军师,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三教九流,诸子百家,兵书战策,无不熟悉,人又非常沉着,山上有再大的疑难事情,旁人惊慌,他不惊慌;旁人害怕,他不害怕,在他的一生当中,嘴里头什么〃啊呀〃啦,〃啊唷喂〃啦,〃不得了〃啦,〃怎么好〃啦,一共只有七个半。怎么还有半个啊?半个嘛就是〃啊呀〃的〃啊〃字出了口,〃呀〃字没有出来,这只能算半个。军师今天是为什么要着急呢?着急者,万万没有想到高、杨、童、蔡四大奸党如此的恶毒,趁我们来攻打大名,救卢俊义、石秀出险,他们玩个〃围魏救赵〃之计,来个趁虚而入,派大刀关胜前来征山。想大刀关胜是一员名将,手中的一口大刀普天下闻名,而且这一次带的人马又多,这样一来,我们的老窝岂不要丢掉了吗?照这一说,就赶紧带着众头领、兵丁回去,不就行了?回去是可以哎,城里头还有两个人怎么办呢?梁中书听到有大刀关胜去征山了,以为大名城可保无虞了,把行刑牌一下,卢俊义跟石老三就要送命了!吴加亮现在进退两难,所以心里着急。吴加亮心里着急,宋江就更急了:〃啊,军师,这便如何是好?〃〃三哥,你老不要急,我们再来斟酌。……孩子啊!〃〃是!军师!〃〃你代我下去进点饮食,稍微休息一会,还是你辛苦一趟,赶速回山,传寨主和本军师的命令。请双鞭将呼延灼跟金、肖二位先生赶快带一万人下山渡湖,到湖这一边来择地势安营扎寨,休容大刀关胜进逼湖边。至于队伍回山之事,待我们斟酌之后再为定夺。〃〃是!〃这一个孩子休息了一会,进了点饮食,随即上马又回奔梁山。

孩子下去之后,宋江望着吴加亮:〃啊,军师,你说怎么办呢?〃〃三哥,容学生来仔细斟酌。〃吴加亮左思右想,想了一阵子,兵一定要退,不退不行,冢里的老窝非保不可,这个是根本啊!否则,将来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得了。卢员外、石秀的命也要保,要派人去。派哪个?这个还用说吗?没得旁的人,只有时迁。军师想好了章程,随即就跟宋江低声一说,宋江点头。军师叫孩子裁了一张尺把长、寸把宽的白纸条子,取来笔砚,在纸上写了几个核桃大的字,写好了之后,叫孩子把笔砚拿走。〃时迁兄弟!〃〃啊!军师!〃这一张纸条子交了给你。请你附耳过来。〃〃遵命!〃时二爷侧耳过来,军师对着他的耳畔叽叽咕咕说了几句。时二爷点点头,心里有数了。时二爷进过饮食,吃得饱饱的,复行赶奔大名城里。大帐上大家吃过了,吴加亮下令拔寨起队,回转梁山。队伍连夜向梁山退了。

哪晓得他们退兵,惊动那一边谷里头的索超了。有兵丁来报索超,索超心里有话:啊?强盗居然退兵啦?大概他们晓得是我的队伍扎在这个地方,一吓,准备回梁山了。〃追!〃才要下令追,旁边闻达、李成二位将军就阻挡了:〃大哥,万万追不得。兵书云:兵不厌诈。你不要以为梁山人是真退,说不定是假的,是条计。〃〃何以见得?〃〃梁山人千里迢迢到这个地方来做什么?他们为的是救卢俊义、石秀。现在他们还没有把人救到手,怎么会轻易退兵呢?他们晓得我们的队伍扎在飞虎谷,他们不大容易通得过,所以就用了这条计,假退,想赚我们出飞虎谷。我们只要一追,他们就回过头来,夺我们的飞虎谷,顺势攻打大名城。果真如此,那就遭了!所以不能动。〃索超一听,二位兄弟说的有道理,就听他们的话不追了。哪晓得后来又有手下人来报信了,说:〃梁山的队伍确实是退了,已经退了几十里了。〃索超一听,着躁了,说:〃二位贤弟,我总以为你们说的话是对的。嗐!哪晓得梁山人并不是你们所说是用的什么计,确实是退了兵了!〃闻达、李成只好把头一低。怎么办呢?只好让他们去退了,再追来不及了。来不及追嘛,就只好等明天到城里去请示梁中书,还是回兵进城.还是驻扎在飞虎谷?我先把他们的话摆着,现在来交代轻脚鬼时迁时二爷。

七 割须寄柬

时二爷奉了军师之命,把应用的东西带在身边,就上路了。十五里大路,一路上蹦纵蹿跳,穿过飞虎谷,到了大名城的东门,随即过了城河,用爬墙钉翻过了城墙,在城里漫墙过屋,身如燕雀,到了梁中书的辕门,直奔后头住宅。可晓得住宅在哪块?住宅的房屋跟一般的房屋不一样,时迁有经验,一看就晓得。到了后头住宅的院落,一个猫儿落地的架落,就朝地上一伏,施若蛇行法,只看见上下首两个房问,下首房间是妈子、丫头住的,房里头灯烛已经熄灭;上首房间灯光烁亮,房门牙着一点点,里头没有闩。到了梁中书这样的身份,就不作兴再闩房门了,妈子、丫头早上起来,都要轻手轻脚到房间里头来打扫。时二爷这一刻施着蛇行法,进了房门,只看见大床的踏板上放着一双朱缎履,两只绣红菱。帐子挂得好好的,帐门放着,帐子里有鼻息声,有鼾声。奁桌上头有一盏银灯。时二爷心里有话:要代他把灯吹了熄掉,以免梁中书醒了,借着灯光一望,一眼就认得我。把灯吹熄掉,时二爷看得见吗?旁人看不见,不恭维时迁,只要眼睛掸下子,地上爬个蚂蚁是公是母,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他是天生的夜行眼;有亮光反而不好,天色越黑越来神。他把灯吹熄掉了之后,人就朝起一站,轻轻地上了踏板,慢慢地把帐门朝起一打,再朝床上一望,夫妻两个倒是分头睡的。再望望,啊咦喂,太太的睡品好哩,脸对着床里头,三截子环着:而把梁中书的样子一望:啊!堂堂的省院大人,掌管文武军门两颗大印,又是首相蔡京的一个大华婿,我不懂啊,这个睡品怎么这么坏的呀?人直笔笔地仰在床上,玩的挺尸睡。这个不作兴啊!凭他这种人嘛,一定是啰,从小家教有方,要立如松,坐如钟,卧如弓,为什么是这种睡品的呢?这话说起来就长了。梁中书幼年的时候,睡品很好,都是三截子环着,弯势,就象一张弓。哪晓得后来变了。什么时候变掉了的呢?长了胡子之后,这个痨瘟睡品就变坏了。因为过去的男子既不作兴剃头,也不作兴刮脸,都是拢发包巾,须眉丈夫嘛。梁中书为了不违古训,从二十岁就开始蓄须,到现在已经留了快三十年了。他这部胡须长得特别好,根根过胸,一划齐。他非常爱自己的这部胡须,可谓爱如至宝。他每天早晚有两件事必办,除了害大病不能动,但这两件事都是要做的。什么事呢?他每天晚上梳洗之后,上了床,人朝下一睡,先把两只膀子放在被子外头。放在外头做什么呢?就在这块慢慢地理胡须,轻轻地抹胡须,直到把这一部胡须抹纯了,而后就把胡子铺在这个被面上头,再慢慢地把两只膀子缩到被窝里头去,才安然入睡。时间一长啊,坏了,养成习惯了,每晚都是挺尸睡。早上呢,眼睛还没有睁,一声咳嗽,〃嗯唔……噗!〃先把两只膀子伸出来,伸出来做什么?还是先来理胡须,抹胡须。就跟过瘾差不多,理啊抹的,抹啊理的,一直到瘾过足了,这块才起身,穿衣服,梳洗,净面,进饮食。他这个睡品是这么养成习惯的。

梁中书此刻睡得正香。时二爷先把帐门一挂,接着就在多宝袋里头啡!掏了件东西出来。什么东西?一把小解手刀,就是〃靠皮红〃,他把〃靠皮红〃轻轻地朝床边上一插,接着就用两只手把梁中书的胡须慢慢地一拢。这个就要时二爷玩哩,要胆大心细,心如果不细的话,这种事就做不成功,胡须长在他肉上,手脚稍微重些个,非把他弄醒不可。慢慢地把这部胡须拢到当中,用左手的两个指头把胡须朝起一夹,接着,右手啡!就把这把〃靠皮红〃的小刀一拔,从右边起,就把胡须慢慢地朝下割。你这个时迁嘛,你既割就代他一起割了算咧,哪晓得他割到人中这个地方,不割了,割了一半,留一半。哎,这个样子才好玩哩!到明天单看你对留在嘴上的那一半怎么办。时迁就把刀朝下一放,把割下来的这一半慢慢理好,打了个结,朝多宝袋里一放。这些胡须有什么用?这是个凭证,用处大哩,等到破了大名,回了梁山,吃庆功酒的时候,军师把功劳簿打开,有功的记功,有过的记过,到那时候时迁就把这些胡须拿出来了,宋江、吴加亮他们个个拍手称赞,代时迁记大功一次。时二爷把胡须放进多宝袋之后,把〃靠皮红〃还朝大床边上一插,接着就把纸条子拿出来。纸条上军师写得好好的四个大字,每个字有核桃这么大。用随身带来的浆糊,把四角搨满了,而后就把这一张纸条子朝大床对过站柜上一贴。明天梁中书要么不下床,只要下床,头一抬,就清清楚楚看见对过贴的这一张纸条子。时二爷把各事忙停当了,就在上房里头走来踱去,心里有话:胡子被我割下来了,刀也插起来了,纸条子也贴起来了,这件事明天一早就要发作了,梁中书是个爱须如命的人,我代他把胡子玩掉了一半,他一定要命人在全城挨家挨户搜查割胡须的人,我躲在什么地方呢?这个地方不容易找啊,既要隐蔽,还要安全。想来想去,抬头一望:有了!旁的地方不能玩,喏!就蹲在这个大床顶上玩玩。哎,你梁中书可以命人在全城搜查,你总不会叫人搜查到你家太太房里来吧!只要你不搜查你本人的住宅,我在这个大床顶上就保证没事;而且你在上房里头如果说些不能告诉人的话,我在床顶上都能够听得见。哎!用得。莫忙,我蹲在大床顶上,白天就不能出来了,只能夜里头活动,我吃什么东西呢?不要紧,堂堂省院大人的住宅里头,吃的东西还愁吗?把几个磁罐盖子朝下一掀,哪一样没得啊?什么大蜜枣啦,糖莲子啦,桂元肉子啦,把这些细货随便并一点在袖兜里头,就足够我吃了。时二爷在房间里头走走逛逛,正在这块想着,只听见外头哐!哐!哐!哐!转四更了。时间不多了,五鼓天明,人就要起身了。时迁随即绕到后头马子巷里,走马子巷到子孙巷,在子孙巷噗!脚尖子一踮,人上了大床顶了,就在大床顶上三截子朝起一环,眼睛朝起一闭,直接就闭目养神了。我要趁手交代,他家这张大床顶上,油光水滑,想找一点灰尘都没得。因为他家妈子、丫头多了,没事就打扫,角壁角落都用个鸡毛帚子掸掸,再用潮抹布抹抹,所以大床顶上干干净净。虽然干净,时迁也不能以他家这张大床顶上为家,日子也不能多,也不过住这么一两宿,就要换地方。为什么要换呢?因为妈子、丫头经常打扫,万一哪一天爬上去打扫,看见时迁,不把时二爷拖下来吗?所以时迁非换地方不可。换什么地方呢?这是活的,有时地方好,有时地方孬。好的就好上天,孬的就提不上嘴了,就象个惨的哩!他在大名城大概要蹲多少天呢?要蹲半年左右。要到什么时候才回梁山呢?要等到明年正月十五,梁山人趁灯节之期混进城,翻监劫狱,救出卢俊义、石秀,到那时候时迁才能回梁山。这个半年时间,时二爷的苦吃足了。譬如晚上睡觉,因为天气一天天冷了,有时候可以找到条把薄被子,或者条把毯子,稍微遮遮盖盖;有时候还就找不到;再加上身上的衣服单薄,这个罪就受大了。好说:他衣裳单薄,凭他飞檐走壁的本领,走到人家家里箱不开,锁不开,金银财宝就盗出来了,他不会去偷儿件衣裳吗?玩不得!因为他这次是办周正事,万一有个失误,被人家搭住了,那不为小失大吗?所以只好咬咬牙,认苦吃。好在他的身体好,要摆到差不多的人,不冻死也病倒了。不过,凡事都有利有弊,时迁这半年虽吃足了苦,但是一旦破了大名,把卢俊义、石秀救上水泊,梁山的人晓得了这件事,没得哪一个不佩服时迁,都说他不愧称为轻脚鬼、鼓上蚤,是梁山的第一个大能人!这个消息传到江湖上,普天下的英雄也都晓得梁山上有个时迁,也都非常佩服他。所以时二爷在江湖上的声名就越来越大。你不要看他的模样生得鬼头鬼脑,尖嘴缩腮,翘八字胡子,貌不惊人,言不压众,哪晓得随后还讨了个绝色的老婆哩!诸位要说了;这是你瞎编的,这样的丑八怪,居然能娶个美佳人的老婆,我们不相信。诸位既然不相信,我不妨就来简单交代一下。

时迁的这个老婆叫什么名字?人都喊她纪赛花。荠菜花?找话说哩!田里长的荠菜花能做老婆吗?不是的哎!叫纪赛花,是纪念的纪,比赛的赛,香花的花。纪赛花的父亲叫纪鹏飞。纪鹏飞原来也是江湖上头的一位大王,武艺高强,人称逍遥太岁。后来年纪大了,洗手不干了,就在家里享享清福。断弦之后,未曾续弦,膝下无子,单生一女。纪鹏飞把纪赛花当然就视若掌上明珠了,一心想把自己的本领教传给纪赛花。教传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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