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和屯笼罩在悲壮的气氛之中。
杨天顺直至父亲屯口退敌才知道扒坝的事,大概父亲嫌他是一书生,才没告诉他。他赞成父亲此举,待接到黄汉国的信,坐不住了,主动来找父亲,虽然他不会使枪,可他自认对形势的分析,出谋画策,还是强于他人。他对父亲说,即将与日本人开战,应消去参战人的后顾之忧,让家里人和屯子百姓事先撤退,一旦战争失利,好隐入山中。
杨仁德不同意,他自信其力量能抵得住日本人。
杨天顺再劝,父亲不耐烦了。叱责杨天顺若怕死就早离开大院,杨天顺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对父亲又不能过于强硬,无奈只好依父亲性子,尽自己能力来帮助父亲。
宝和屯与二道沟刀枪相对,一触即发,十分危急。
这日,郭魁来到宝和屯。
杨仁德迎他进上房,寒喧说:“哎呀,郭老弟,几年不见,你早把老哥哥忘了吧?”
郭魁拱手说:“我忘谁也忘不了你呀,想当年咱哥俩在一个火盆烤过手,一个锅里吃过饭呀,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杨仁德所住的宝和屯与太平镇只四十里路,他的全生堂又在太平镇,他却很少去,即便去了,办完事就返回,竟管他与郭魁是老相识,他也从不去见他,他了解郭魁,不愿与他交往。杨仁德喊来天顺坐陪,还有刘小帽,没让天福露面,他猜出郭魁这个节骨眼儿来一定与开战的事有关,他怕天福说话不加考虑,生出岔头。
郭魁恭维说:“老哥哥的身板还是那么结实啊。”
杨仁德与郭魁扯过几句闲话,问说:“郭老弟来做说客的吧?是受日本人托付,还是想抓老哥哥去警署呀?”
郭魁说:“老哥哥真是神人,唉,你不知道我吗?一辈子跑龙套,也没跑明白,我这次来即不是日本人之托,也不是来抓老哥哥的,我是来帮助老哥哥的。”
“帮我,这话咋说?”
郭魁业前已面见川岛,暗示川岛,事情闹大,于双方不利。还说省厅已将此事报告省长官公署,公署即日派员来查实,他与川岛勾结,川岛要求他以警察署名义拘捕杨仁德,郭魁为难,他说已侧面了解过,拦河筑坝,淹了当地人的庄稼,开拓团确有计划不周过错,杨仁德在这一带是首富,若罪证不足,将其抓起,难以服众,如果因此引发骚乱,他承担不了责任。当然,另有谁也不知的原因是,他二十年前与杨仁德交往过,杨仁德掌握他一个秘密,他怕惹恼杨仁德,给他揭了底,他有丢官的危险。
川岛不得不认真思考一番,说实的,他请来援兵,一是愤怒,二是恐恫。事于愿违,杨仁德非但未胆怯,反召集人马,欲与他决战。若打起来,势必损兵折将,据他所知,日本很快要在东北有大规模的行动,上级已一再叮咛忍耐……
“老哥哥,我怕你吃亏呀,日本人太强大了,我看你还是服个软吧。”郭魁想说服杨仁德那他与川岛打交道更有本钱了。
杨仁德冷笑说:“郭老弟,该不会忘记我在木帮时说的一句话吧,硬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我杨家大院非与小日本拚个鱼死网破不可。”
杨天顺暗自敬佩父亲硬折不弯的气概,他这次回家,对父亲有了新的认识。
郭魁不悦地说:“老哥哥真的不听劝,我就要公事公办了,这是省厅的命令,你自己看吧。”
杨天顺接过来看着说:“省厅不是说以调解为主吗?”
“是呀,我调解你们不服从啊。”
“你不是来调解,是让我们向日本让步,我们当然不能答应的。”
“你这么说,我不得不请你爹到警察署走一趟了。”郭魁说着瞥了眼杨仁德。
杨天顺说:“请问郭署长,你是代表警察署,还是代表开拓团?”
郭魁语塞,说:“你……你无权过问。”
杨天顺一笑说:“我是其中的当事人,自然要问个清楚,否则,你别想带走我父亲。”
杨仁德一磕烟袋锅说:“天顺别吵了,你郭叔要我跟着去,我就走一趟,不过,咱们得先到省城,把事情从头到尾细细的说,我还没老到记性不好,不能说话的份儿上,走吧,小帽,你去套挂车。”
刘小帽急得直搓手。
郭魁听出杨仁德话中有话,他就怕杨仁德来这一手,他不敢叫真了,忙换上一副笑脸说:
“老哥哥,你这是咋的啦?我是跟二侄开玩笑呢,二侄不知咱哥俩儿交情,你不该忘啊,你呀,还是那个倔脾气。”
杨天顺对郭魁的态度转变之快感到吃惊,他想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杨仁德笑说:“我说郭老弟,你开玩笑,我也是开玩笑,咱俩也不是认识一年两年了,谁不知道谁呀,是吧?”
郭魁尴尬地笑了,他不好再用署长的口气说话了,探询杨仁德和解的条件,他说川岛想和平解决这次争端。
杨仁德立时轻松几分,数日来,他非常担心战事发生,他表面不露声色,内心却十分忧虑,他有儿孙,有家业,他不想让家和屯子遭受灾难,至于刀压在脖子上,他进行反抗是另回事,如果有免受战火的其他解决办法,他求之不得的。他提出的条件是,日本人再建拦河坝,雨天必须打开闸门,不能淹了宝和屯的庄稼。拓民无事不许进入宝和屯等等。
杨天顺觉得父亲提的条件即不失中国人尊严,又未损害宝和屯百姓的利益,心中非常赞成。
郭魁说如实向川岛转达。
川岛撤兵了,他把缓和做为一种手段,耐心地等待时机成熟后,便彻底地摧毁杨家大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