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述忽然翻了个身:“照顾好五月。”
陆领转身就走:“轮不着你说这话。”
李述说:“知不知道我多难……看着她成为别人的妻子。什么都不能做。”
就是乔喜龙那热情的法国人,也从没当着他的面说过这种话,顶多是把伍月笙往死里夸,以证明自己被吸引也是无能为力的事。而床上这个喝到半死的家伙,竟然把话说得肆无忌惮。陆领浓眉纠结,他不想跟喝醉的人一般见识,打开门,迈出半步,又退进来了。站在他床前说:“你走了就应该做好回不来的打算。”
微弱的灯光下,俯视他的这个男人,有着不妥协的五官和坚定的表情,如同语气一样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李述想,或许这样的霸道,才有可能镇住五月不停摇摆的心吧。
陆领受不了眼前的李述的眼神,穿透了他,看向别处,若有所思,思有所痛。
跟伍月笙偶尔流露出来的如出一辙。
各种疑惑交织成网将他缚牢,将灯调至最亮,陆领拉了张椅子坐在李述对面。
趁人喝了酒就煽动其暴露隐私,此种行为很无耻。不过涉及他老婆,再没有好奇心的人,也无法安于现状。
陆领的问题十分大方:“当时为什么要走?”
瞬间明亮的光线,照射他粉饰于晦暗角落里的东西,李述有轻微的晕炫,脑中涌现出一片一片模糊的记忆。他艰难地坐起来:“因为爱上她了。”
她说:我叫程五月。
于某个夏季,拦截了他的阳光,突然出现。指着他精心绘制的作品歹言批判,把他平稳的生活改写得一塌糊涂。这小女孩个性骄纵,嘴巴恶毒,发狂兽一般攻击身边所有的生物。她全然的自我,只要自己开心,别人死活也不顾。晃动的心绪和眼神,会在背过身的那一秒,被自己狠狠嫌弃。
他心疼她那层由伤痂凝固而成的坚硬外壳,开始着迷于她蝶变般的成长……种种胡作非为,如今想起来的,只剩得逞后她零星的笑容。
恶名昭著的丫头,惹得人神共愤,可他只觉得,配不上。
那些眼光又羡妒又不屑,不能动摇事实:她妈妈是全县最有钱的女人。尽管她的家世招人指点,可惜这终究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和谐社会。
他悠然自得,是因为一无所有。一旦企图拥有,势必要舍弃什么。
但是有一种效应很难解释。
一个男人,因一个女人,而舍弃一切,得到的是敬佩;因一个女人,而获取一切,得到的是唾弃。
自己还是其次,怎么也不想让她为那流言蜚语中伤。
他一直觉得他不屑媚俗,可真正到了表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俗人。
陆领听得直瞪眼:“什么意思?你怕人说她找不着男人倒贴?她有钱当然是她花,你那时候不是没钱吗?不是还有以后吗?我不也什么都没有吗。她对我更过份,动不动就说‘你还得靠我养活呢’,告诉我考完注会之前什么工作都不能做。”越说越愤怒起来:“就跟养儿子似的。”
李述端着一只纸杯,坐在床头静静看他。
他举止言行间是不太合理的大男子主义,对被老婆圈养这件事,自然该有很大意见。但是他的意见并不是来自世俗的因素,仅仅是因为伍月笙太张扬的做法,尽管如此,仍掩不住眉宇间的快活。
那是一种绝对的自信。
李述抚着略显粗糙的杯沿:“你父母是做什么的?”
陆领被这出奇转移的话题弄得一愣,拖慢了语速:“老师……”说完他就明白了。
李述说:“我如果想换一种活法,只能去找我妈。其实我挺恨她的,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抛弃儿子,永远我都瞧不起她。但我得承认,我和她有一样的价值观,就是物质至重。她为了自己享受去嫁一个有钱的男人,我为了让自己配得上喜欢的姑娘,去依靠她的钱。谁也不比谁高尚。”
陆领沉默一阵,好像根本没在听。好一会儿才自言自语地说:“三五她,反正也是特别能败家。”
李述忽然苦笑:“你想骂我吧?”他还不至于把五月当成和他妈一样的女人。
陆领摇头,他想骂人就直接骂了,用不着在心里想。“她是看起来就让人很想往她身上花钱,也怪不着你会想有钱才能配得上她。这说不好是谁的毛病,我也总是想给她买东西,不知道她要哪种,就挑最贵的买。”
想起伍月笙还曾倨傲地问他,你家有钱吗?
李述说:“我从来不了解她。”
陆领在嗓子里咕嘟:你了解你自己吗?
母亲抛家弃子的原因是为了钱,使得他会隐隐觉得,要有钱,才能爱住一个女人。陆领不知道李述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点。
但他并不想再追问下去了,因为这部分与伍月笙无关。
第五十一章'VIP'
好容易拦到辆正要收车的出租,司机在他一坐进来时就闻着酒味,打趣道:“没少喝吧哥们儿,能找着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