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徐来,几缕碎发在额前微微飘摇,漆黑的双眸幽暗深邃,鼻梁英挺,眉眼坚毅,分明带着稚气,却又透出一幅不符合年龄的冷俊。
跃马走长桥,满楼红袖招。青楼歌舫,乐馆酒巷,炸开了锅一般热闹。夜香阁美艳的烟花倚栏成群,纷纷向顾煜抛媚眼。未见过世面的闺秀撩开马车的纱帐,轻蕾小扇遮不住娇羞的红颜,恨不能与将军月下比肩。
顾煜茫然地走在长街上,静静听着近处的车喧复人杂,远处的戏台奏京华。
好像这热闹的人间和他没什么关系,他的世界里只有仇恨与孤独。
九死一生换来的荣耀,他却不知道该与谁分享。
十年前顾府满门忠烈,因一纸通国叛敌的假证,被萧肃害得命丧黄泉。
顾煜正伤感地愣着神,路旁突然滚出来一个胖子拦住车驾给他磕头。
王狗蛋肥胖的身子随着磕头驱动着,活像一条大毛虫,脸上谄媚地笑着,活灵活现演出一幅老实人的样子,扯着嗓子就喊:“侯爷啊!收留小的吧!小的无家可归啦!”
听到“无家可归”,顾煜猛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其他奴隶见有个出头鸟入了侯爷的眼,纷纷俯在地上磕头,请求顾煜收留。
我不也无家可归嘛。顾煜想。
“来顾府当差吧。”顾煜淡淡地说。
于是王狗蛋便凭借着高超的骗术捡漏当了个总管,雄赳赳气昂昂入了顾府,发现顾煜新纳的小妾不但不受宠天天挨侯爷打,还性格温顺很好欺负,王狗蛋成天在顾煜面前点头哈腰,背地里拿萧灼华出气寻乐子。
反正萧灼华不讨侯爷喜欢,疼了也不会喊,委屈了也不告状,病了也不跟人说,跟个没长嘴的哑巴一样,活该,这不明摆着天生就是来受气的,不欺负他欺负谁。
顾侯心善,从不亏待下人,顾府的俸禄也丰厚,不轻易计较下人的过失。家里也没有正房立规矩,于是有些不老实的没了管束,倚仗着和王总管关系好便整日故作非为,顾府表面看着井井有条,其实早就被搅和得乌烟瘴气。
嘿嘿,顾侯这个没心眼的莽夫,活该一直被他蒙在鼓里。王狗蛋美滋滋地想。
正做着涨俸禄的白日梦,王总管昂首挺胸走到了侯爷的大院前,刚大摇大摆迈进门槛,却感觉今天气氛不太对劲。
诺大的院里黑压压站满了人,平日里嚣张的一个个低头垂手,不服规矩的此刻老老实实仿佛木头人,胆子小的吓得腿都哆哆嗦嗦发抖,空气仿佛凝滞,整个院子寂静无声。
院子里气派的正门前杀气腾腾,等着他的人并不是顾煜,是传闻里杀人于笑谈中的公主。
王总管迟疑着,这个平日里胆大包天的无赖第一次吓得走不动路。
夏知秋满面浓妆,杏眼凌冽,红唇似血,一袭黄鹂落银杏金线镶黑裙,肩上随意披着银丝蛇纹兔毛袍,整个人仿佛美艳带毒的花,弥漫着雍容狠厉的煞气,斜靠在红木雕梨花的太师椅上,漫不经心地低头用黑鹿皮绒布擦拭着闪着寒光的流霜,听到王总管的脚步声犹犹豫豫地停滞,头也不抬,用冷得吓人的语调说:
“走啊,怎么不敢往前走了?”
第29章
“没想到王总管架子还不小,慢慢吞吞才到,真是叫本宫好等。莫不是嫌本宫刚过门,对本宫有意见?”夏知秋明明是笑着,从骨子里散发的一股狠劲却让王狗蛋不寒而栗。
王狗蛋连滚带爬伏跪在夏知秋脚边,急忙认错:“殿下,小的错了殿下,饶了小的吧殿下。”
夏知秋用剑抬起王狗蛋的下巴,把他吓得牙齿都咯咯打颤。
“真是丑陋的嘴脸,本宫光是看面相就知你精于行骗的奸懒小人。你知不知道今日本宫受驸马之托帮他整顿府邸,顺带叫人查出了王总管一些有意思的事,您要不要听听?”
夏知秋的声音阴森森回荡在头顶,锋利的剑冰凉冰冷抵在脖子上,稍不留神就能割开他的动脉,王狗蛋此时魂都快吓没了,话都不会说了,呆在原地动都不敢动。
“王总管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做奴才的还能欺负到主子头上了,敢使唤侯爷的宠妾,还把侯爷的宠妾关到柴房。现在就敢这么狂,以后不得欺负到本宫头上?”夏知秋眯着眼,用轻飘飘的语气慢慢说着,却把在场的所有下人都恐吓得一颤。
“你这么肮脏的人,本宫亲自动手杀了你都嫌脏了剑,嗯……那就乱棍打死吧。”夏知秋歪头想了想,随意给王狗蛋选了个死法。
“啊!殿下饶了小的吧!小的再也不敢啦!啊啊啊啊啊!”公主府陪嫁来的几个大汉虎背熊腰,个个拎着七八斤重的狼牙棒把王狗蛋围住,惨叫声越来越微弱,没一会儿就彻底停了。
下人们屏住气,眼睁睁看着平日里耀武扬威的王总管被打得七窍出血,惨烈地抽搐着断了气。
王狗蛋的尸体血肉模糊没了人样,衣服被打烂,领口滚出一块形状奇特的玉玦,这是他前些日子跟萧灼华抢来的,还没来得及变卖。
夏知秋沉静地微笑着,踩过王狗蛋的尸体把带血的玉玦捡起来,浅碧色,月牙形,有刻意雕刻的缺口,似是还有另一半能与之相合。镶金精致工巧,勾勒出一只轻盈矫健的鹿。
鹿,不是北方部族的圣物吗?好像只有首领一脉才能佩戴。夏知秋迟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