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八年,青州县桃源村平地一声惊雷,村东头薛家的三闺女降生了。
年过四旬,已经有两个儿子的薛忠山乐得像傻子,特意买来好大一卷鞭炮。村里村外都是噼里啪啦的响声,村民瞧着暗自嘀咕:“不就是个闺女,有啥好高兴的。”
薛忠山看向靠坐在床头,扎红头巾的周梦洁:“孩子她娘,给娃儿取名字吧。”
周梦洁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早想好了,就叫如意吧。”希望女儿在古代事事顺心,万事如意。
“如意,如意,我的小如意。”薛忠山乐呵呵的逗闺女。
“让我看看妹妹,我要看妹妹。”五岁大的薛延松和三岁大的薛延亭全垫着脚,跳起来想看刚生出来的妹妹。两个小子力气已经有些大,薛忠山一个没抱稳,手微微倾斜。
怀里的孩子直接滚了出去。
周梦洁尖叫一声,也顾得刚生产跑下床去接。父子三个吓得手忙脚乱去捞孩子,稳婆和来帮忙的村民全都惊呼出声,一阵兵荒马乱中小小的如意被叠成罗汉的父子三个稳稳抱在怀里。
才刚生就差点摔死的薛如意嚎啕大哭,小脸儿都憋红了。
好不容易长到一岁,能说话的小如意喊了声爹,他爹兴奋地塞了块红烧肉给她。吃惯蛋羹稀粥的小如意觉得这肉可香、可好吃了,她吞快了点,大大的一块肉卡在嗓子眼里堵得她双眼翻白。还是她娘眼疾手快抱起来一手顶她腹部,一手猛拍她背才把肉吐出来。
小如意泪眼汪汪的,抱着她娘干嚎。
他爹心疼坏了,忙伸手过来抱。她娘一把打开她爹的手,骂道:“你能靠谱点吗,一岁的娃能吃这么一大肉?”
他爹讪讪:“是是是,不靠谱。”
一岁的小如意懵懵懂懂,虽然不明白靠谱什么意思,但不妨碍她知道:他爹不靠谱。
比如:给她穿衣能勒住她脖子,给她带手镯能把她小拳头弄破皮,抄菜能溅到她眼皮上,每天晚上抱着她背劳什子的乘法口诀,还念叨什么微积分。
她才不要跟不靠谱的爹爹玩,等她能走的时候,就喜欢粘着二哥。二哥可好了,会给她折纸飞机,会给她做看得很远的‘千里眼’,还有能把蚂蚁放得很大的镜子。
二哥做了一只很大的风筝,说能让她飞上天。她信了,飞是飞上去了,掉下来也很快,生生把她刚出的两颗大门牙磕没了。她爹气得追着二哥满田埂打,藤条都打坏了三根,哄着说话漏风的小如意道:“乖乖,咱不跟你二哥玩,找你大哥玩去。”
小如意抽抽嗒嗒跑去找大哥,大冬天的,大哥在院子前刨土。小铁锹挥得欢实,献宝似把一盆黑土捧到她面前,“妹妹,你看,我种出豆芽了。”
那豆芽绿油油的,还带着水珠,好看极了。小如意摸摸豆芽,一双眼睛黑葡萄似的,水汪汪的,一说话还漏风:“豆芽”
薛延松兴奋点头:“嗯,就是西厢房阿娘藏的豆子种的呀,喜洋洋就是这样种豆芽的。”
小如意不知道喜洋洋是什么,但她也想种豆芽。然后大哥就带着她把西厢房的豆子全弄出来种了,等豆芽上了桌,阿娘才惊觉明年春种的豆种被两个小的霍霍没了。
薛延松不比二弟薛延亭狡猾,阿娘拿藤条追出来时,他愣是站着没动。她娘边抽边教训:“让你去学堂,天天在家浪费粮食,一天到晚瞎捣鼓,你当阿爹挣钱容易”
屁股都打肿了,他愣是没吭声。
她娘每抽一下,站在旁边看的小如意就抖一下,然后她明白一个道理:浪费粮食不对,阿爹挣钱不容易。
薛延松挨了打依旧没放弃自己的种植大业,春天种甘蔗,冬天种西瓜,最离谱的一次把小如意种到土里只落出上半身,还忽悠她说能结出好多个如意陪她玩儿。
小如意将信将疑,头上两个花苞一抖一抖的,仰着小脑袋问:“那要浇水吗?”
薛延松迟疑了一秒又被赶来的阿娘拎着一顿胖揍。
她娘把人从土里刨出来,小闺女已经脏得不能看,还睁着圆溜溜的眼睛问:“阿娘,你快看看,我发芽了没有。”
周梦洁又好气又好笑,边给闺女洗澡边交代:“你大哥和二哥要去学堂读书,以后跟着娘。”
次日,大哥和二哥就被爹赶鸭子似的压到学堂读书。用她老爹的话说:不求你们当官封爵,至少得给老子考个秀才回来,能免税和徭役也是好的。
小如意问她娘:“什么是税和徭役啊?”
周氏并没有因为她是小孩子就敷衍她,怕她不明白还特意解释:“我们家有二十亩田地,每年收成的三成要给衙门,有五口人,每人每年要交一百文钱。除此之外,每年还要出一个人给朝廷干活,只要哥哥们考上秀才就不用交税,也不用服徭役,省下来的钱就能给如意买糖吃了。”
小如意似懂非懂,但好像明白:家里好穷,要努力挣钱才行。
“阿娘,什么是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