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梁武帝问达摩大师:“如何是圣谛第一义?”摩云:“廓然无圣。”上问:“朕建寺斋僧有何功德?”摩云:“无功德。”帝曰:“对朕者谁?”摩云:“不识。”帝不契,达摩遂渡江至魏。
却说达摩西来,这就是多此一举,无端端的惹是生非。但文明的历史就是多事多出来的。这层道理达摩还不及中国人更懂得。
其实达摩答梁武帝的三问也只是讲的佛法的本体,并没有触及禅僧的所谓机。又,达摩因为梁武帝听了不合意,遂渡江至魏,这亦原是不算为奇特。而随后是中国的高僧宝志对答梁武帝的几句话,才把达摩的这三答一走变成千古的不寻常了。
达摩去后宝志入见,与梁武帝说了,帝悔,遂遣使者去请。志云:“莫道陛下发使去取,阖国人去,他亦不回。”如此,达摩的去,遂成了历史上的机,一失难追了。
而如此,就连前三句也被带起,成为是动的了。“廓然无圣”是初机混茫,万物尚未然。对朕者“不识”是初机相接,未有名字。“建寺斋僧无功德”是机机不连续。凡此盖非达摩始意所及。《水浒传》里梢公张横的歌声:
昨夜华光来趁我,临行夺下一金砖。
宝志是把达摩的草鞋都夺下来了。其实祖师此外亦无甚值钱之物。
达摩只以不拘经典佛像,对于当时南梁北魏皆重色相庄严、胜论第一之辈,独标简要,故为禅宗所祖。
宝志之后是雪窦的颂和圜悟的注好。把两人的话合起来看,是说:圣谛不过是箭迹,人家箭已射过新罗国去了,你还在这里问迹?“对朕者谁?”是像张骞的乘槎到了银河见一女子,亦不知是织女,而等后年问了严君平知道是织女,他已不能再来了。但这一对面,世上已千年,所以注云:“脚跟下草已数丈。”而达摩去了,这里有志气亦何必追?虽然相忆,岂不闻江山代代出英才?
雪窦禅师顾视左右云:“这里还有祖师吗?”自云:“有,唤来与老僧洗脚!”这不就像佛经说的,盲龟浮木难再相逢,机是花发今年枝,而且好人好事必定是与我有干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