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下棋,我去去就来,等我。”
阮妗华未抬眼,只道:“好。”
叶君垣于是提起轻功飞身离开,去的方向正是雕栏画栋之处。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没有注意到阮妗华额头沁出了些许冷汗。
更没发现,此刻棋盘上,本来一目了然的胜负,已然不见,白子变少,而黑子更多,于是黑白再呈对峙之局——又是死局。
她下棋,并不是因为好胜之心,而是当她第一子落下时,这局棋仿佛一下子就活了起来,初时她还能凭本心去解开死局,先破后立,重新开拓局面,然而越下越久,她越无法自制,好像有什么东西压着她迫着她一般,黑子落,白子上,白子去,黑子补,这一系列的动作明明皆是她所思所想,可是却越来越违背她的初衷,她想停止,却停不下来。
在叶君垣离开的那一刻,死局已成,她背脊上,已是大汗淋漓。
阮妗华想站起来,可是却疲累的无法动弹,这棋实在太过诡异,已经没有办法去以常态来理解,哪怕她再费尽心机,也不能破得了这死局,思此,只觉得身心俱疲,指尖在太阳穴按了一按,却是徒劳无功。
她不知此刻自己脸色已是苍白到极致,连唇色都极为惨淡,若是叶君垣还在此,必然会诧异她怎么在这一会儿就搞得自己面无血色。她一面克制住此刻突然袭来的睡意,一面又极力抬头望向远方,想看看叶君垣是否归来,然而头已昏昏沉沉,眼睛酸软地都要流下泪来,心知不对,赶紧狠狠在自己腿上掐了一把。
疼痛让她稍稍清醒了一下,她知道肯定是与这棋盘有关,赶忙使出全身的气力站起来,想远离这盘诡棋,可是尚未站稳,晕眩更甚,这一下晕眩十分厉害,她立刻就栽倒在地,地面冰凉,却再也不能唤回她的意识。
在阮妗华倒于地上的一瞬间,偌大的墓室里出现了一个黑影,它穿着带着兜帽的黑色斗篷,斗篷十分陈旧,但却将它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那兜帽极大,竟是将脸遮了个大半,仅仅露出下颌,它下颌紧紧地绷着,看来极瘦,它握紧斗篷边缘的手也证明了这一点,那双手干枯如柴,皮肤很白,却很皱,就像一层浅色的树皮,紧紧地贴着骨头。
它出现在巨大花坛的一侧,被一株极大的灌木植物挡住,似乎早就在那儿了,一直在暗处窥视着二人,它明明是垂着头的,可是却仿佛能看得见它从兜帽底下探出来的目光,透着狠毒的、湿漉漉的恶意,就像所有地下生长的黑暗的东西,久不见光,因而仇视着一切美好的东西,那是碍眼的。
它走过精致的石桥,走向那个无名的小亭。
阮妗华静静地躺在那儿。
它的眼中划过一丝即将得手的快感。
就在这时,一个青衣长衫的人,不知从何处来,却极快的移动到了它的面前。
他只是负手立着,明明表情淡漠,却身上又有一股浓浓的厌世感,仿若睥睨天下,众生皆如尘土。
他在黑影面前,语气淡淡地说道:“你不能碰她。”
黑影开口了,它的嗓子是坏的,像是什么在嘶哑拉扯着:“我为什么不能碰……她进来了,我不能让她活着出去。”
“那另一个呢?”
它阴恻恻地笑了两声,用诡异的声调说道:“他也会死……等着吧,再等等,他们都会死在这儿,谁也不能活着。”
青衣男子摇头:“你不会杀他。”
黑影恼怒地扯着嗓子喊了一声:“我会的!我会的……杀死他!擅闯的人都该死!”
男子像是听了什么笑话,轻蔑地看向它,道:“你不过也是个擅闯者。”
黑影被戳到痛脚,一跃而起,恐怖的手指呈爪状狠狠向男子的脸上袭去,男子如同鬼魅一般,忽地在原地消失,转瞬出现在它身后,黑影虽形态佝偻,但行动迅疾敏捷,身体在半空硬生生滞住,转身穷凶极恶地扑向男子。
男子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意,一面道:“不自量力。”一面又以那样鬼魅的速度闪开,虽然没被黑影伤到半毫,但是也并没有攻击它。
他的态度和话激怒了它,它的速度更加快起来,它知道男子不会伤它,所以迫得男子不得不去躲避它一波又一波的攻击,男子被逼得越来越远,它诡异一笑,竟然转身就向阮妗华扑去,黑色斗篷翻腾起,袖子下那双骨头一般的爪子眼看就要掐上她脆弱的脖颈。
男子神色一拧,似也动了怒,真气在腹中翻腾,只一皱眉的功夫,他已闪身到亭子中间,狠狠钳住黑影的手腕,眉间隐隐有黑气聚齐,说出来的话却依旧毫无波澜:“我说过,你不能碰她。”
黑影嘎嘎大笑,沙哑着说道:“你竟也会动情么?可笑啊可笑!你把一切掌握在手里,玩弄着所有人,终究也有今天,哈哈哈哈,苍天有眼呐!”
男子嫌弃地丢开它的手,同情地看它:“自己困于此不能自拔,竟妄断他人,哼,悲哀。”
黑影狂笑的声音戛然而止,它身子又缩成一团,佝偻蜷缩着,显得阴郁不堪,低声道:“我怎么会受情爱折磨……”它的声音渐低,直到微不可闻,最后沉默下来。
男子看它的目光更加厌弃和怜悯。
就像他总是一边怜悯世人,一边厌恶众生一般。
哼,执迷不悟。
黑影知道他在护着阮妗华,也知道自己下不了手,虽然暗恨,却不愿放弃另一个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