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似乎没有什么人能安然入睡的,宣平侯府东院的灯迟迟没有熄灭,而祥泰居的人更是如同鹌鹑一般,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只埋头做事,心里隐隐有了一种侯府要变天的感觉。相比二房的煎熬,三房其实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明定权觉得自己的人生似乎都被颠覆了,他几十年以来的认知,信仰通通一朝崩塌,化作废土。
他以为只是偏心,过分爱惜自己名声的娘亲其实是一个毒杀了主母,调换了嫡庶子,然后成功上位,装了几十年的贤良淑德,实际上却是蛇蝎心肠的毒妇。她披着一层美丽,迷惑人的外衣,欺骗了众人几十年,连他这个亲儿子都没有察觉到分毫。
大哥不是大哥,二哥不是二哥,嫡不是嫡,庶不是庶,如此混乱……今天的事传了出去了,外面的人会如何看待宣平侯府,如何看待他们三兄弟之间的关系,不用多想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了。日后他在官场上如何立足,他还有什么机会往上爬?
不只是二哥要完蛋了,就连他也逃脱不了关系!
他想指责,想大骂自己的娘,但是……但是他有什么资格?如果她没有做那些事,嫡母活得好好的,就算娘是贵妾,他也依然只是庶出而已。庶出和嫡出之间隔的不只是一个母亲而已,而是天生的,难以跨越的鸿沟啊!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庶子,那他还能有今天的地位吗?
他不敢确定。他也不知道那位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人提起过的嫡母如果还活着,他和二哥从小到大过的会是怎么样的生活,会不会像其他大户人家中的庶子那样艰难。是娘改变了他们兄弟的一生,但是现在……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他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有些惶然不安了起来。
明天事情会变成怎么样呢?二哥到底有没有什么法子?这件事他可是最直接的受益者,看样子他是早就知道了,娘是早就和他通过气了。可是他是无辜的,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如果他被牵连了,他岂不是很无辜?他什么都不知道,他也并没有从这件事中享受到多少,现在却被牵连……
不行,他得想个法子,想好退路才行。
二哥瞒了他这么长时间,显然也是没把他这个弟弟放心里,既然这样,那他这个做弟弟的也没有必要为他想太多了。
第二天二房的人似乎都淡定了一些,没有再像头一天那么慌乱了。
只是这抹淡定还没有维持多久,衙门的人又上门来了,而且给他们带来了一个令他们震惊不已的消息。
昨天还死活不承认的张嬷嬷今天居然松口了!
所以衙门的人来侯府请他们过去听审。
听到衙门的人说的话,明应权倏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失声问道:“张嬷嬷……张嬷嬷她……”她不是死了吗?
“爹!”明凤面色一变,声音有些尖锐的打断了他未说完的话。
明应权回过神来才自己一时情急之下差点就露出马脚来了。这种差错出现他身上按理说是不可能的,但是昨天的事对他的打击和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他毫无头绪,毫无解决的办法,一下子就被人逼到了绝路。
明凤勉强的笑了笑,给了他一记安抚的眼神,“爹,你先过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清者自清,不用担心别人会说什么。”
趁着衙门的人不注意,明凤压低了声音,“爹,你要记住我们昨晚说过的话,不管面对什么情况,你都要牢牢记住,这件事我们在昨天之前什么都不知道!”
唯有咬死了这一点,他们二房才还有可能挽回的余地,若是让别人知道爹早就知道了这件事,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想到昨晚他们说过的话,明应权眸色闪烁了一下,心也不禁沉了沉。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那……
明应权甚至来不及多想张嬷嬷为什么没有死,为什么会松口就急急忙忙的赶去了衙门。
他走了之后明凤面色发白的坐在椅子上,久久一动不动。张嬷嬷没死,那她之前想好的一切计划就等于是废了,没有用了!
春莺明明说张嬷嬷已经把渗了毒药的菜饭都吃了,为什么没有死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明凤很快就想到了明媚,想到了长房身上,一想到是他们坏了她的大事,她就恨得牙痒痒的,眼睛发红。
可是她却又不得不冷静下来,既然张嬷嬷没死,又说要吐出一切,那他们就要另外再想法子了。总之不管结果如何,二房绝对不能因为这件事而倒下了!
公堂上再次聚齐了人,这次张嬷嬷倒是很爽快,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明应权是越听就越心慌,越听就越无望,整个人好像被人丢到了冰窟窿里一样,浑身僵硬,动弹不得。面色死灰一片,牙齿紧紧咬着,咯咯作响。
张嬷嬷花了整整两刻钟的时间才终于将她知道的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这些事大家昨天已经听苗嬷嬷说了一遍,可是今天从张嬷嬷嘴里说出来,似乎更加令人心惊胆寒一些。毕竟张嬷嬷才是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人,相比苗嬷嬷,她知道得更多,更详细,所以说出来的时候就更加的惊心动魄了,令人胆颤心寒。
连府尹大人也不由得暗暗惊叹,这个宣平侯府的老夫人当真是毒妇一名!她装得有多贤良,实际上就有多狠毒。这样深沉的心思,手段,和心计,寻遍整个京城,恐怕没有一个大户人家的主母小妾比得上她的,真真是绝无仅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