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房子还没盖好,沈月岛就走了。
他接到一通很急的电话,天不亮就坐上了离开的大巴,阿勒打不通他的电话,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他,只能留在柿子树旁守着脆弱的风信子花。
十多天后,沈月岛终于回来了,但他变得很瘦很瘦,两侧脸颊上的肉凹陷进去贴着骨头,殷红的眼窝里布满血丝,一根一根地,几乎将他整个人给割碎掉。
阿勒想到老额吉说的被勾走魂魄的人,大概就是这幅模样。
他心疼得说不出话,轻轻问他:怎么了,不要哭,我会帮你的,好不好?我都会帮你。
沈月岛摇头,什么都不说,固执地扑上来吻住他,将他推进还没盖好的小房子里要和他做。
阿勒脑子里一片空白,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他不是没设想过和心爱的人的第一次,但在他的想象里绝对不该是这样。
没有拥抱,没有亲昵,没有任何准备,甚至连一张柔软的床都没有,只有满脸是泪的沈月岛绝望地抱着他喊:“哥,我要怎么办啊……我们要怎么办……我没办法了……”
阿勒搂着他,让他停下,和他说不急,我们不着急做这个,小岛,你流血了,先起来好不好,不该是这样的,我把你弄疼了。
沈月岛哭着摇头,哽咽地抽抽儿,就像失去了所有亲人绝望到极点的小动物一样,喃喃地喊:“队长,阿勒……我好爱你啊,你能不能,不要那么快忘了我……”
之后的事痛苦到霍深无法再回忆,他起身走出房间,坐到阳台上点了根烟。
烟雾升起,模糊了他的眼。
他摩挲着手臂上给沈月岛割肉留下的伤疤,想起那场荒唐的情事结束时,沈月岛也是这样摸着那块疤,手指拂动得很慢,眼神专注而眷恋,仿佛看一眼就少一眼。
可他开口第一句话却是:“我要走了。”
阿勒怔怔地点头,说我收拾下东西,起身却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他发誓那是他这辈子最恐惧的时刻。
爱人的离开是有预兆的,他能感知到他的小伽伽正以一种挖肉剔骨的方式离他而去,却无能为力,只能任由悲伤如同潮水般淹没自己。
“我只放了一点点药,会让你睡一觉。”
沈月岛将他放回床上,温柔地抚摸他的脸,没有哭腔,眼泪却像融化的雪一样一滴一滴地滑下来。
他说:“哥,你不能和我一起走了。”
“我姓沈,是曼约顿沈家的沈。他们杀了我的父母,带走我三位叔叔关起来折磨,把我堂哥的女朋友抓去沉塘,我堂哥跪在地上磕头求他们放过那个女孩儿,磕得脸上眼睛上全是血,但是没人理他,他们看着我们大笑,然后我堂哥就疯了,他也跳进了水里。”
“就因为他们看不惯沈家垄断曼约顿的房地产业,分一杯羹的方式不是联手并进,而是毁掉原本的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沈月岛深吸一口气,捂住他的眼睛:“你和我走,下一个被沉塘的就是你。我废物到连我爸妈都救不了,连我自己都护不住,还怎么护住你……”
阿勒的意识渐渐模糊,眼皮沉重得阖在一起,他用力掐自己手臂,不让自己睡着,拼命从嘴里发出声音:“不用你保护,我有弓箭还有马,我会保护你。”
“保护我?”沈月岛苦笑:“别傻了,他们手里有车和枪,比你的弓和马要快一百倍。你无权无势,连英语都不会,你那套在那里根本就行不通。”
他擦干眼泪转身离开,阿勒拼尽全力扑过去,双腿还瘫在床上,上身摔到地下,拽着沈月岛的裤脚,用尽所有力气去哀求:“我可以藏起来,我可以偷偷地陪在你身边,保护你,求你了小岛,别让我见不到你,你走了,我连去哪找都不知道……”
沈月岛像尊冰雕一样被钉在原地,看着他的小队长跪在脚边,满脸是泪,那么伤心,那么无助,卑微得一丝尊严都没有,灰绿色的双眼被痛苦浸泡。
那是他当成珍宝一样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啊,怎么就被自己欺负成了这样……
沈月岛太疼了,疼得想死,疼得没法呼吸,像是有人活生生地把他的心给剖了出去,他后悔了一万遍当初不该招惹阿勒,还对他许下那么多让人期待的誓言。他就应该一如初见时那样骄傲、富足,作令人敬仰的自由的风,永远奔跑在贺兰山顶。
“起来吧,队长。”沈月岛把他抱起来,吻他的脸,吻他的额头,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你是贝尔蒙特的勇士,受那么多人敬佩,现在却要藏起来,像只老鼠一样,做我见不得光的爱人,朝不保夕地过一辈子?”
“阿勒,那是我的结局,不是你的。”
这是沈月岛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从那以后,阿勒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消失得非常彻底,带走了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后来阿勒一个人疯疯癫癫地守在没有盖好的小房子里,畅想着沈月岛曾经许给他的以后,有种被篡改了未来的恐惧。
再后来他也走了,“死”在了去找沈月岛的路上,再回来时已经变成霍深。
风信子还在,大昆一直帮他照料,房子已经拆了,听说有个曼约顿来的有钱人要在那修马场。
霍深这才发现自己的前半生孑然一身,什么都没有。
小马死了,房子拆了,沈月岛在一个自己永远追赶不上的地方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