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端坐一处,怎么也得凑过来贴心的说上几句。可大公主一开口就得罪了人,倒让已经锻炼得有点眼色的雪妃不好开口划清地界。夏令姝不冷不热的几句话,就像给即将溺水的人伸出了援手,让她不自觉地猛地拉扯住。
当即展颜道:“其他还好,就是夏日闷热,有些不习惯。”
夏令姝端看着对方那雪肤花貌,这才醒悟过来似的,笑道:“可是宫里的人思虑不周了,忘了雪妃的家乡特有的气候。在冬日还好,一到夏日却是比我们还不耐热一些。”转首问夏令涴道:“姐姐能不能吃冰镇之物?前些日子我让人将浅梵池的莲子都采了,一半都送去了母后的宫里,这里还剩下一半,你若能食就拿些回去,剩下的给我喂喂馋虫。”倒将公主与妃子比做了馋虫。
夏令涴瞅了瞅气得一脸青白的大公主,轻声笑道:“日日食是不成的,不过王爷馋嘴说不定吃了更好。”
夏令姝笑道:“那就大家一起用些吧。这浅梵池的池水是最好养花养鱼的,莲子软糯白腻,莲心倒是不苦,母后前些日子尝了些直说清火,让人顺心静气,别有的没的说错了话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大公主闷声闷气的问:“太子妃,这话可是用来提醒你自己的?”
夏令姝笑道:“可不是。人道小鬼难缠,得罪了君子还好,小鬼却是真正不能与之针锋相对的。说来,出嫁之前,我家还有一条藏獒,生了一窝的狗崽,最是喜欢追着人咬。姐姐被咬得习惯了,有时会忍不住揪着那些狗耳朵咬了回去,姐夫还曾取笑过她,只说‘狗咬了人,你若咬回去了,这不与……无益了么,不好不好。’ 姐姐,我可说错?”
夏令涴抚摸着肚腹,淡淡地道:“我们大雁朝民族甚多,很多俗语与民风民俗与他国不同,宫里的人不知晓也是应当。”大公主好歹是蛮族公主之后,不熟悉这些民间的智语也是应当。
大公主冷道:“这话说得错了。别的不说,这宫里可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晓。比如,某位血崩的妃子的真正死因。”
绕来绕去,她居然还是绕到了这里。夏令姝知晓对方是真的打定了主意要跟她们姐妹过不去了,心里将沉面上依然冷淡:“妃子?那可得问问母后了,本宫都未曾听说哪一位母妃病重到血崩而亡。大公主,你虽然是天家的女儿,可到底是嫁出去的人了,挑拨儿媳妇与婆婆的关系可不好。说出去,世人都会猜想大公主与皇后有何过节。”
大公主冷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说不别的,你做了丑事,还有脸一人来此悠哉得过日子,浑然不顾东宫的混乱可是让母后好生气恼。夏令姝,我看你对这宫中的规矩还不够了解,要不要我大发慈悲的教导你一番。”
夏令涴淡淡笑道:“你们再这么说下去,我还真的要血崩了。”
大公主嘲讽的盯了她的肚皮一眼:“别以为怀孕了就真的高人一等,还没生下来之前你也别太嚣张,若是皇孙还好,皇孙女的话就等着看人笑话吧。”她想到了什么,高扬头讥笑道:“就算是女儿,能不能长大还不一定。赵王妃你可得小心了。”
夏令涴接过宫女们递送来的冰镇莲子羹,含了一口细嚼慢咽之后,才淡淡地笑道:“的确,可我这有孕之人还能怀上,可有的人成亲多年了连孩子的影子都没瞧见,你说可怜不可怜。”说罢,那眼角若有似无的扫到大公主的肚皮,再一顿又对一旁捂紧嘴的雪妃道:“娘娘,这东西不苦。”
雪妃艰难的吞咽:“我,只是吃不习惯。可能太热了,什么都吃不下。”
夏令姝莞尔一笑:“可别是有喜了。”一边叫人唤太医来,一边也同姐姐一般扫到了某人的肚皮。那眼神,好像在说:大公主你别是有隐疾吧?这么多年一个孩子都没怀上,不是你大公主的身子有问题就是驸马爷的身子不行。啧!
当夜夏令涴就见了红,只好随着苦劝不止的顾元朝回了王爷府,老太医急得团团转,只说要静养。
顾元朝从太子妃身边的宫女们嘴中知晓了来龙去脉,气得不轻。当场从书房拿出一本簿子甩在了桌子上,夏令涴隔空望了一眼:“是什么?”
“宫中所有妃子和公主们的私事记录,从她们的亲族到子辈都一一详尽的写下了优缺点。你看看,能否找到一点蛛丝马迹还击回去。蛮族的野种,也敢在我大雁朝的后院撒野,她还真的以为做了大公主就该得到大雁朝所有女子的尊崇,她当她是太后还是皇后娘娘。”甩着袖子坐在一端气鼓鼓的,从背影看去十足的驼背黑熊模样,只差拿着一条血淋淋的肉腿在啃咬了。
夏令涴瞧着好笑:“你真的不知道大公主针对我们姐妹的缘故?”
黑熊背影再沉了下去,好像在寻找地板上还没烤熟的兔子。
夏令涴再问:“我自认为夏家没有人得罪过她。我平日里去宫里也少,说是坏了她什么事情也不至于,实在想不通她那般诅咒我到底是为何。”
大黑熊在地板上种蘑菇,就是不肯抬头。
夏令涴故作苦恼的叹息一声:“你也不知晓的话,那我就只能去请教母亲了,自从我们姐妹确定嫁入天家开始,她老人家就从夏老夫人那处拿来了历代后宫女子的记事薄。我想,从大公主出生开始一直到现在,接触了什么人,又发生了多少大大小小的事情,上面也总会有记录吧。蛛丝马迹这种东西,要翻找起来还真是累眼。可为了未来的小狗熊或者小猴子,我这做娘的也只好勉为其难的慢慢寻找了,希望在家的日子能够舒坦一点,别被某人亲自寻上府来再给气着了,或者隔了两日又送来几个歌姬,唉,我怎么这么的命苦。”
大黑熊愁眉苦脸的抬起头来:“你不能生气,也不能翻旧帐,更是不能借此冷落我。”
夏令涴噗哧一笑:“这深闺怨妇的到底是我还是你呢。还冷落你,瞧瞧太子爷,那才真的是被冷落了。”
大黑熊立马撒腿子的爬到她的身边,吧唧的先亲了一下,笑道:“太子那是自找的,他想要给令姝下马威,却没有想过令姝早已不同年少之时,她有着世家女子的沉静和狠辣。想来是在出嫁之前,就已经将太子身边的人都调查了清楚,对太子的言行和性情都摸了透彻,这才抓了太子的把柄让他不得不自甘认栽。”
夏令涴道:“你是说太子原本是想要打压一下夏家的气势,结果被令姝将计就计,彻底的让他明白太子妃并不是外人所说的那等自命不凡高人一等,不屑于争宠之人?”
“也算不上争宠。令姝只是要保住夏家的权势而已,当初是皇后为太子选了她,不是夏家求着巴结太子和外戚汪家,自然底气足。太子想要掌握令姝借此控制岳父,令姝却是明白的告诉他自己背后是整个夏家和清流派,容不得人随意欺辱,否则面对的将是无孔不入的明争暗斗。皇后也没有想到令姝胆子如此之大,下手如此快速,倒是不敢让太子对清流的朝臣们动太多的心思,微妙的稳定了朝局的平衡。”
夏令涴喟叹道:“东宫后院中所有的妾室都浑身奇痒无比,无法伺候太子的事,算是令姝的恶作剧了。也许,我可以学学,效果肯定不错。”她扒拉着顾元朝的发丝,“不过,我喜欢下药在你的身上。”
大黑熊抱着她,抚摸着肚腹微笑。
夏令涴试探地问:“大公主……”
“随便你去折腾吧!她始终都是蛮族的种,在朝廷里没有哪家瞎了眼的朝臣给她撑腰,占的只是大雁朝也蛮族的和平协议而已。再说了,嫁过来的是她的母亲,而不是她。”这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夏令涴哪有听不出的道理。
第二日她懒洋洋的才起,宫中已经有人送信来,说雪妃的孩子没了。
她呆呆的怔仲了半响:“昨日才查出来怀孕了,怎么今日就没了?”这速度也太快了些,难不成后宫里面已经容不得一位异族的女子怀上皇上的种了吗?或者,异族的女儿可以在皇宫成活,得宠的异族公主所生的儿子却是万万活不得的。这,才一个多月的身子。她忍不住浑身发抖,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脚底一路蔓延上来。
镂空竹窗之外,一缕缕的阳光透过薄纱落在屋内。竹屋的清香,炙热的日光,映衬地墙角的暗处又阴又冷,似乎里面藏着一个个血肉模糊的婴孩,只等着啃噬掉所有不被大人们期望的生命。
她也不知道这么坐了多久,连翘掀开帘子进来,说:“关怜小姐来了。”
五二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