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瑞卿没有跟张发奎走。 他断然离队,返回武汉寻找党。南昌起义的发生成为他脱离旧军队的起点。如此众多的未来高级将领汇聚于南昌起义,决不仅仅是历史的巧合。
〃文化大革命〃中,造反的红卫兵提出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节不应该是8月1日,而应该是秋收起义的9月9日,或三湾改编的9月30日。
这不仅仅是要把八一军徽改成九九军徽或九三○军徽的问题。这些初出茅庐便以为历史是自己写就的红卫兵,轻率在根本不清楚南昌暴动是中国共产党独立领导武装斗争的开始,不清楚中国人民解放军如此多的高级将领与这场暴动紧紧相连。
与国民党军队鏖战中打出来的红军将领,首推朱德。
1927年9月初,南昌起义军在三河坝兵分两路。主力由周恩来、贺龙、 叶挺、刘伯承等率领直奔潮汕;朱德率领部分兵力留守当地,阻敌抄袭起义军主力后路。
这就是著名的〃三河坝分兵〃。
当时朱德率十一军二十五师和九军教育团,共计4000余人。三天三夜的阻击伤亡很大,撤出三河坝只剩下2000余人。
路遇溃败下来的二十军教导团参谋长周邦采带领的200多人(粟裕就在这支队伍内),才得知起义军主力已经在潮汕失败。
10月3日前敌委员会的流沙会议,是轰轰烈烈的南昌起义最后一次会议。
会议由周恩来主持。他当时正在发高烧,用担架抬到会场。郭沫若回忆说,周恩来〃脸色显得碧青。他首先把打了败仗的原因,简单地检讨了一下。第一是我们的战术错误,我们的情报太疏忽,我们太把敌人轻视了。其次是在行军的途中,对于军队的政治工作懈怠了。再次是我们的民众工作犯了极大的错误〃。
。▲虹▲QIAO书吧▲
第37节:〃围剿〃(28)
可以想见,当时周恩来是怎样一种心情。
别人的心情也是同样。周恩来报告后,被称为〃叶、贺部队〃的叶挺说: 〃到了今天,只好当流寇,还有什么好说!〃党史专家们后来解释,叶的所谓〃流寇〃,是指打游击。贺龙则表示:〃我心不甘,我要干到底。就让我回到湘西, 我要卷土重来。〃
这样的表态也没有搞完,村外山头上发现敌人尖兵,会议匆匆散了。
分头撤退途中,队伍被敌人冲散。连给周恩来抬担架的队员也在混乱中溜走,身边只剩下叶挺和聂荣臻。三个人仅叶挺有一支小手枪,连自卫的能力都没有。若不是遇到中共汕头市委书记、周恩来的老朋友杨石魂搭救,真是生死未卜。
聂荣臻回忆这段经历时说:〃那条船,实在太小,真是一叶扁舟。 我们四个人──恩来、叶挺、我和杨石魂,再加上船工,把小船挤得满满的。我们把恩来安排在舱里躺下,舱里再也挤不下第二个人。我们二人和那位船工只好挤在舱面上。船太小,舱面没多少地方,风浪又大,小船摇晃得厉害,站不稳,甚至也坐不稳。我就用绳子把身体拴到桅杆上,以免被晃到海里去。这段行程相当艰难,在茫茫大海中颠簸搏斗了两天一夜,好不容易才到了香港。〃
新中国成立后,周恩来在总结南昌起义经验教训时,讲过几段话:〃南昌起义后的主要错误是没有采取就地革命的方针,起义后不该把军队拉走,即使要走,也不应走得太远,但共产国际却指示起义军一定要南下广东,以占领一个出海口,致使起义军长途跋涉南下,终于在优势敌兵的围攻而遭到失败〃;〃它用国民革命左派政府名义,南下广东,想依赖外援,攻打大城市,而没有直接到农村中去发动和武装农民,实行土地革命,建立农村根据地,这是基本政策的错误。〃
这就不仅是当年所说的〃战术错误〃、〃情报疏忽〃、〃政治工作懈怠〃和〃民众工作犯了极大的错误〃了,而涉及到方向和道路的选择问题。
1965年毛泽东会见印度尼西亚共产党主席艾地时,也谈到南昌起义。他对周恩来说:你领导的那个南昌起义,失败以后,部队往海边撤退,想得到苏联的接济,那是〃上海〃,不是〃上山〃,那是错了。周恩来马上接过来说,是错了,主席上了井冈山,是正确的。
应该再补充一句:幸亏南昌起义的部分部队也上了井冈山。
想得到苏联接济的起义部队主力,在〃上海〃过程中失败了。但〃上山〃的那部分力量,则成为了中国工农红军战斗力的核心。
当年四散撤退的南昌起义领导人,哪一个能想到留在三河坝担负殿后任务的朱德,最终组织起南昌起义部队的〃上山〃力量,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的第一号军人?
◇BOOK。◇欢◇迎访◇问◇
第38节:〃围剿〃(29)
从极端之处说:恰恰是起义部队南下广东的失败,使朱德面临历史的机遇。
八一南昌起义仅仅是朱德威望和地位起始的低点。起义部队对朱德的认识,经历了一个不短的过程。
不论是起义之前还是起义进行中,组织指挥起义的核心领导成员中没有朱德。起义当天晚上,前敌委员会分派给朱德的任务,是用宴请、打牌和闲谈的方式,拖住滇军的两个团长,以保证起义顺利进行。陈毅说,朱德在南昌暴动的时候,地位并不重要。也没人听他的话,大家只不过尊重他是个老同志罢了。
朱德没有基本部队。起义军主力十一军辖8个团,由叶挺指挥。二十军辖6个团,是贺龙部队。朱德是九军副军长,九军当时就是个空架子,没有军长,参加起义的只有军官教育团3个连和南昌公安局2个保安队,500人不到,只能算1个营。
朱德说:〃我从自南昌出发,就走在前头,做政治工作,宣传工作,找寻粮食,……和我在一起的有澎湃、恽代英、郭沫若,我们只带了两连人,有一些学生,一路宣传一路走,又是政治队,又是先遣支队,又是粮秣队。〃
他率领的不是战斗队。
在三河坝完成阻击任务时,真正是他从九军带出来的人员,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基本力量是周士第的二十五师,还有周邦采带回来的部分二十四师人员。三河坝这个摊子,已经是个损兵过半、四面都是敌人、与上下左右皆失去联系的烂摊子,思想上组织上都相当混乱。
到底怎么办,只能由临时负责的朱德做出决断。
朱德就是在这个非常时刻,面对这支并非十分信服自己的队伍,表现出了坚强的领导能力。
在商量下一步行动方针的会议上,一些同志觉得主力部队都在潮汕散掉了,起义领导人也都撤离了,三河坝这点力量难以保存,提出散伙。
朱德坚决反对解散队伍。他提出隐蔽北上,穿山西进,去湘南。
这真是一个异常严峻的时刻。没有基本队伍、说话没有人听的朱德,接过了这个几乎没有人再对它抱任何希望的摊子,通过他异乎寻常的执着,为困境中和混乱中的队伍指明了出路。
茫然四顾的人们,听了他的话。
三河坝还不是谷底。谷底在天心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