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连续不停的下了一天一夜,太原如同一座孤城陷落在大雪之中,屋里没有点灯,只有床边放置的炭盆中木炭燃烧时闪烁着的暗火色的光,拥被坐在床上,看着雪静静的洒落,有时,有时,北风卷着雪花飘进打开的窗户,带来雪的味道。
“昕儿,”即墨轻侯伸手将昕儿揽在怀里,“听见了吗?雪落的声音。”
听到了,雪落的声音,从前每逢下雪,总觉得那么讨厌,滴水成冰的寒冰,片片的雪花如同锁住了整个冬天的寒冷,可是此时,却觉得那么美,每一片雪花都仿佛是从天而降的玉蝶,在凡世蹁跹而舞,舞姿轻灵、曼妙。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雪沙沙而下,转眼大地一片雪白,即使是北风从窗外扑进怀中,只觉得那般的透亮,而不是寒冷,轻轻的眨着眼睛,随即立刻睁大,如同害怕错过一瞬的美景一般。
“昕儿,”即墨轻侯垂下首,轻轻靠着昕儿的头,“你若累了,咱们一同睡过去吧!明日一早,咱们一同去看墙角的那株瘦梅。”
一同去!无论做什么,都一同去,靠在他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睡得那般安心,睡得即使天塌地陷,也不会恐慌,是因为他吧!因为有了他!
瘦瘦的梅树,枝头只有数朵梅花,但幽香阵阵,穿着昕儿新做的棉袍,即墨轻侯仿佛一个顽皮的孩子,“昕儿,我在终南山的时候,每年冬天,梅花盛放的时候,我们会采摘梅花来酿梅花酒。”
安静的听他讲述着山中的岁月,听上去那么的寂寞,和自己在秦楼的时候一模一样,想到他的孤独,昕儿只觉得心如同被捏成了一团,看着他兴奋的脸,昕儿想,从重遇开始,就永远陪在他身边吧!让他永远不再孤单,让他永远不再寂寞。
“昕儿,咱们到城外去看梅花吧!”即墨轻侯兴奋的提议,“城外想必已是一片香雪海了。”
坐在马车中,看即墨轻侯穿着斗笠和蓑衣,他轻轻的扬起马鞭,“昕儿,坐好了吗?一会儿回来的时候,咱们到聚客坊去买两坛酒……。”
呆呆的看着他的背影,若就这么过一生那该多好啊!没有尘世的纷争,只有他和自己,马车到了城门,一眼便看见裴寂,飞快的缩回车中,可惜有李家,可惜自己生在了改朝换代的时代。
看着马车跑出城门,裴寂弯腰上了李府的马车,关上车门,刘文静皱着眉,“裴寂,你来看,江都这些时日的动作有些奇怪,你觉不觉得宇文化及又想对皇帝动手?”
仰颈喝完一杯茶,裴寂长长的叹息着,“刘兄,我此时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昕儿和那个小子在一块儿那般高兴,我觉得咱们要成大事,不要那个小子和昕儿也可以,你看……。”
当然可以,唯一不可以的,是李世民,他的心思很明显,他要将昕儿留在身边,就必须留下即墨轻侯,即墨轻侯即使聪慧,即使真是经天纬地之才,于李世民而言,只是一个抢了他心爱女人的男子,不知他能忍多久。
“刘兄,或者咱们想一个法子将他们送走,”裴寂伸手将刘文静的茶杯捧了起来,仰头饮尽,“不如让那个小子去帮柴绍,咱们在太原举事,秀宁那边可有危险,他若能救了秀宁,咱们就有借口让唐公放他回终南山。”
刘文静拈须微笑,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裴寂突然动了悲天悯人的慈悲之心,但能够让即墨轻侯和昕儿离开这个旋涡,无论是什么样的办法,都要试一试。
相视一人,两人突然觉得自己这般可笑,与昕儿和即墨轻侯毫无任何关系,为何这般殚精竭虑的为他们设想?甚至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刘文静面上的笑容渐渐沉寂,“裴寂,我觉得二公子没有必要与顾原祺合作。”
“不,”裴寂摇了摇头,他已猜到刘文静的心思,只有斩断李世民与顾原祺之间的合作关系,才能直接斩断李世民与昕儿之间的联系,顾原祺在战时无用,但是战后却大有用处,“你放心吧,我会想办法笼络住顾原祺的,能令天下间的男子心折的,只有两个东西,其一,权力,顾原祺野心太大,二公子与他合作,已是引狼入室,若再给他权力,那就是自己将头塞进马蜂窝里,所以,我只能用第二个方法,美女。”
美女?刘文静有些诧异的看着裴寂,“你的意思……。”
“前些时日你不在,我已与二公子协商过,”裴寂面冷如冰,眼神坚定,“唐公的小女儿红萼,聪明伶俐,自幼体弱,与昕儿有三、四分相似,我们想,也许她能为我们建奇功。”
奇功!每每动用女子,都能建奇功吧!刘文静侧过头,他明白为什么裴寂要待自己不在时与李世民协商此事,因为若自己在,自己绝对不会同意,女子!女子活在这世间本已不易,权力之争本是男子之间的事,现又将她们卷进这样残酷的纷争之中,不用细想,便只能一声叹息,但无论红萼,无论昕儿,都无法掌控她们的命运吧!
本以为刘文静会反对,没想到却是沉默,裴寂悄悄的抬眼看了看,刘文静满面的不忍,本想安慰他,可是裴寂想到自己将会为红萼带来怎样的痛苦,便愧疚的垂下首,这样的争斗,本不应将女子卷进来,可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达成目的呢?没有了,真的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