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的阮江州,就像一把锋利的剑,锋芒内敛,多看一眼都有噬骨的风险。
不过,没关系,很快他们之间就要扯平了。
秦漫是在新闻上了解到鹏程集团土崩瓦解的消息,方宗仁力挽狂澜,成了鹏程集团的第一大股东。
整个计划缜密周全,几乎滴水不露。前期并未表现出怎样的强悍,没过多久市场风向却极俱偏转,想绝地反击也不可能了。
阮安南将大部分的注意力放到阮江州的身上时,无论如何没想到方家会对鹏程痛下杀手。有了那些攸关成败生死的绝密资料,等同对时局的精准预知。不仅及时躲避回击,还顺带从中赢取暴力。
便这样不动声色,不露丝毫破绽的给了鹏程致命一击。
多少年来屹立不倒的鹏程集团倾刻间被蚕食殆尽,阮安南眼睁睁的看着只是无能为力。隐约是有人暗中计划很久,才会达到这种天翻地覆的效果。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深渊,带着邪恶的意念一步步将他吞噬其中。昔日骄傲的资本……巍峨不倒的大厦,眨眼烟消云散。
不是没有输过,却没哪一次这样致命,他输掉了整个世界。
此后巨额的债务背上身,想翻身是不可能了。
鹏程集团本来一直是阮安南和阮江州两个人争夺的目标,谁都没想到最后会落到别人的手中。
这样一想,惨败的人不止阮安南!
阮江州很晚的时候推门进来,喝了酒,眼底腥红。见秦漫坐在沙发上,屏幕上仍旧是关于鹏程集团的报导,等他走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将电视关掉了。
为了搬倒阮安南他准备了多久?五年?十年?……或者更久。只差一步得偿所愿的时候,鹏程再度移主。他的计划还没有实施就已全盘皆输,再来一次,又需要多少年?或许这一辈子他都要与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失之交臂。
秦漫知道他一定不甘心,更多的是痛心。顿悟过来了,杀她的心思都有了,他不是没有打过她。
她呆呆的坐在那里,茫然的抬起头看他,竟然一点儿都不害怕,似已做好了准备就等这一刻的到来。
不想阮江州一言不发,只是冷冷的盯紧她。不发脾气反倒更可怕,幽沉的眸子风云莫测,仿佛下一秒就会掀起惊天大浪。而她不过一只飘摇的扁舟,注定在这场浪涛中尸骨无存。
低低的,他终于开口:“如你所愿,我现在仍旧一无所有!”
说出来不是不悲哀,阮家有一半的家业该是他的,可是这些年过去他却从来没有得到过。跟阮安南比起来,他就是一无所有的那一个。他不过想凭借自己的力量拿回来,不想到最后仍旧竹篮打水。他很清楚,这一次再失去,就休息再拿回来了。
命运就是这样刻薄,将他的东西一样一样的夺去,每一样都是用虔诚换不回的。
他想不明白命运的激流会将他带到哪里终结,他的生活从来都这般无望,仿佛只有死去,才能跌撞着靠岸。
到了这一刻,他终于是绝望了。
秦漫微微震动一下,本来该是决然的快意,他利用他们得到什么,而她正用这个东西摧毁了他,再公平不过的事。可她还是心底打颤,望着他的平静,慢慢的脊背生寒。
阮江州眼底里有难以掩饰的失望,利剑一样刺伤了她。
最后他缓缓的坐下来,嗓音嘶哑:“你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么?”
秦漫更加恐惧了,本来不知道,不过逃出去的那一次在咖啡厅里看了相关的报导,和方倍儿的事一起。
上面说席琴当年患了卡普格拉妄想综合症,入院没多久跳楼自杀了。透过报纸上的字字句句依旧能够感觉当时的悲觉,想象那时的凄惶月色。
而她看到的时候,胸腔内像塞进了什么。窗外大片大片血红的日光映满整面玻璃窗,连室内都是,就那样硬生生的充斥进来,竟堵得人喘不过气。
骤然想明白,原来林东竟是方倍儿梦中意识的衍生物,被“阮江州”那个意识臆想出来,实则就有席琴的影子。怪难那时入他的梦只感觉模糊不清。
阮江州再度开口,声音很低,却吓得秦漫一个激灵。只听他说:“我妈早就知道我爸有外遇,被折磨到精神失常。入院不久就死了,跳楼自杀,坠落的时候我亲眼看到,从五楼跳下来,那么远又那么近,那时候我只有五岁……”
稚嫩纯真的年纪,亲见一场惨烈的背弃,不是不可怜。
“到现在我还时常梦到我妈的样子,七窍流血,躺在一片血泊里……”血液像流水一样蔓延,一直蜿蜒到他的脚下,他努力睁大着眼,连哭都忘记了。只见她也大睁着眼睛,小小年纪不懂这就叫死不冥目,伸手想要拉她,自己却被医生紧紧的抱着,动也动不得。再看到那些人手忙脚乱的将她抬走,他才终于爆发出哭声,挣不脱,就只能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轻微哽了声,半晌不能发音,最后小心翼翼说:“后来我才知道,我妈死前肖文琪去见过她,她是受了她的蛊惑才跑去自杀。我爸不可能查不出,是他说过如果我妈死了,就让肖文琪母子进门。而我妈跳楼后的一个月,他就真的娶她进门了。”
那时他虽然只有五岁,却积蕴了满腔恨意,没有一天不想摧毁阮家。席琴的死就像在他稚嫩的心口上划出血淋淋的口子,何况这些年过去,并没有一个人来替他抚平伤口,是他自己舔舐着过来的。
秦漫呆怔的坐在那里,他说她就静静的听着,他不说了,她照旧不说话。
明白他恨什么,也知道恨着一个人的滋味不好受,像一锅滚烫的沸油泼洒到心口上,而他恨着整个世界。
阮江州不声不响,双肘支在膝盖上蒙住脸,像小孩子一样。声音里有淡淡的悲哀:“秦漫,我多想杀了你!”
说完却无动于衷。想杀她一无反掌,完全不用等到今天。极度的疲倦与困顿,让他什么都做不了,本能的缩着肩,唯怕一松弛就垮掉了。
他仍旧掩面,声音从之指缝间露出来,沙沙的发哑:“帮我把灯关上。”
她真的走过去按上灯擎。
整个空间顿时一片漆黑,像瞬时滑进一个无底黑洞里,铺天盖地的沉寂蜂拥而至,眨眼将整个世界围堵得水泄不通。终于逃无可逃,不论愿与不愿,都在这一刻被迫停下来。哪里生出的绝望,使得心脏抽搐。原本停下来就可以喘口气,可这样的停滞,让人再生不出力气勇往直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