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子笑道:“一起去寺外买萝卜丝酥饼,一直未回来。”
潘衍奔到寺门外,卖饼摊前无人,暗忖或许还在寺里,又辄身返回,不免还是动了焦灼心,只觉那木鱼声、梵音声、说笑声、甚撞钟声,被熏热的烟风缠绕一起从耳边滚滚而过,他闭闭眼睛再睁开,不再停留,疾步朝大殿里去,边走边放眼四观。
忽而拽过个穿黄衫的女孩儿,看面庞不是,再拦住个青衣少年,却也不是。
他来来回回在太阳地里走了两遍,浅蓝锦绸直裰被汗水洇透成深青色,抬袖抹额,再找无果,把来龙去脉理了一遍,心里有了底,便朝寺门外走。
冯春买了三碗沙糖菉豆汤等在仙鹤寺匾下,左等右等不见人影,正自焦急,忽在人群里看到潘衍的身影。连忙迎上前笑道:“怎这样晚才出来?”朝他身后看:“巧姐儿和燕少侠呢?”
没听到答话。她疑惑地看向潘衍,他鬓角滴着汗滴,颧骨浮起浅红,也定定看着她,神情平静,喜怒难辨。
“巧姐儿呢?”冯春瞬间变了脸色,一字一顿。
潘衍道:“应是燕少侠将她带走了。”
三碗菉豆汤豁朗跌落摔了一地,冯春咬牙问:“他带她去哪了?”
“我并不知”潘衍话未完,忽觉暗风至,未及躲闪,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颊面上,顿时火辣辣的生疼,周围有人望过来指指点点。
潘衍眸光阴鸷,薄唇紧抿:“不会再有第二次。”
冯春冷笑,扬手招一乘软轿,直奔扬州知府方向。
待至衙门前落轿,潘衍也紧在后到了,并不理他,恰见几个捕头打扮的人,站在正门前说话,遂凑近拱手作揖道:“捕头大哥救救我的阿妹!”
众人打量她一会,便问:“你哪里来?你的阿妹怎么了?”
冯春回话:“从桂陇县来,我与阿妹陪二弟进京赶考,方才在仙鹤寺内,小妹被个名号燕十三的少年拐走,还请捕头大哥相帮。”
其中个捕头招唤来衙吏,又朝她道:“你随他进堂里,口供笔录画像一应不缺,方才能帮你寻人。”
冯春连声称谢,跟衙吏进门,潘衍默默随着,忽而问:“桂陇县有位名唤曹晖的在此当差,不晓可能见?”
那衙吏回头看他,有些迟疑:“你是何人?怎晓得我名号?”
潘衍道:“我与你表弟曹胜感情笃厚,听他常提及你。”拱手作揖,给冯春睃个眼色。
冯春解其意,取出包银子,他接过递上,那曹晖拢进袖里,显出亲近之态,笑问:“今到衙门所为何事?”
潘衍叙了一遍,曹晖点头道:“扬州因盐商富庶江南,饱暖自生银欲,便衍出一等精妙的生意,名曰养瘦马。穷人家四五六岁女儿买来、悉心调教到十四五岁,养得杨柳扶风苗条条嫩枝枝,十八般技艺精通,若能被大富盐商相中,买来不过十两有余,转手可卖上千两银子,这里面利多润盈,钻营此道的奸人日渐增多,各种图谋不轨的手段层出不绝,听你所说,你那小妹定是被拐养瘦马去矣。”
他又道:“你们若走官府办事流程,需得询问笔录,呈知府大人签核,没个两三日批复不下来,纵然批复下来,现衙里缺人手,难放心上。寻人这事儿图得就是速战速决,还有一线希望,若是转手就带出扬州城,天皇老子来也无可奈何了。”
潘衍问:“你可有什么法子?尽管明说就是!”
曹晖道:“实不相瞒,仅指望衙门寻你小妹,这事多悬!我倒认得个市井痞子名唤油头青。”
油头青专有好事者编了支《挂枝儿》来说他:
油头青,你是扬州第一包打听!附窗上房梁,听私语,没你不知事儿,东家长,李家短,高门富贵花,青楼章台柳,梦呓你都晓,天上的神仙,地府的鬼差,寻不着人也找你,十两银子包你开口笑。
“这油头青最擅烟花路儿上的消息,哪家翠馆来了新人,哪个伢婆买了丫头,但得给足银子总有准信儿。”曹晖把能再哪哪遇见他说了,冯春二人道过谢,暂把嫌隙置之脑后,出府门直寻油头青而去。
再说燕十八买了一块萝卜丝酥饼,诱骗冯巧沿着街道走,偏此处是个闹市,人烟阜盛,想找个清静地儿都难,总算走至个商户后门窗下,他顿步,见无谁注意这边,拔出降妖剑直指巧姐儿,横眉怒目,厉声叱喝:“妖孽,现出你的原身!”
巧姐儿吃着萝卜丝酥饼,伸舌舔掉嘴角的白芝麻,好奇地问:“什么是原身?”
燕十八喝道:“就是你由何幻化而成?鹿妖?羊妖?蛇妖?大马猴精?狐狸精?还是豹子精?”
巧姐儿听不懂:“我什么都不是!”
什么都不是?“那你是什么!”燕十八生起伏妖杀心,从袖里顺出镇魂铃,叮铃铃摇晃,声音犹为刺耳。
巧姐儿观他面目狰狞,纵然再懵懂也晓处境不妙,饼也不吃了,哇得吓哭起来:“我是人啊!我要阿姐和哥哥。”
燕十八冷笑一声:“你怕是难见她们了!”
甩出镇魂铃击向她的脸儿,手腕一抖,剑锋直朝她的胸口猛刺而去。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第伍伍章品红院吃席念旧巧姐儿幸遇贵人
上回讲燕十八将巧姐儿拐到一户僻静人家门窗下,展法器欲要诛杀,千钧一发之刻,一行拉粪车的大汉路过,其中不乏见义勇为之辈,大声叱喝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岂容你当街行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