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儿。”她忽然开口:“叫老爷!”
巧姐儿回头打量阿姐的脸色,唤声“老爷”,跑来潘莺身边要她抱。
常燕熹神情渐显肃穆,额上青筋跳动,终是噙唇冷笑,头也不回地甩袖走了。
房里气氛窒息至极,常嬷嬷等几面面相觑,也不敢乱说话,床被已铺陈停当,还这里掖掖那里拂拂假意忙着。好在厨房送来汤饭,潘莺命她们退下,自和小妹一道用饭。
待月上枝梢头,晚烟透窗牖,巧姐儿已送去西厢房安歇,她坐在桌前撑着腮打瞌睡,春柳端铜盆子热水进来,胆怯怯回禀:“老爷说今晚他不过来,让夫人自个歇息。”
潘莺怔了怔,也没啥感受,反暗松口气,解了头面,乌云松挽,起身洗去脸上粉黛胭脂,换了衣裳上床榻,春柳放下帐儿,再昏灯暗烛,蹑手蹑脚地出了房。
她原是困得直点头,怎躺在榻上倒无了睡意,翻来覆去,床架子嘎吱嘎吱响。
春柳隔着帘栊道:“夫人有何吩咐?”等半晌不见动静,打个呵欠也就不再问。
潘莺不敢乱动,腰间被什么硌得酥疼,顺手摸索稍顷,竟是一颗花生,又满床找个遍,把能吃的都吃了。
趿鞋下地,倒盏茶漱口,再走近窗牖,月光照在院里梧桐树顶上,像洒了雪,泛起白森森的银光。
廊上悬的几盏大红灯笼被风吹得摇晃,隐有守夜婆子闲语传进耳里。
“老爷是真不打算回房么?”
“老爷在书房,说是肖姨娘去了。”
“肖姨娘也没个眼力见,这里好歹今才头一日,怎么着也不该来抢房,连一夜都不肯让。”
声音渐渐远去,潘莺略站了会儿,方掀帘出房,朝春柳摆摆手,走进西厢房,巧姐儿睡得满脸是汗。
她脱鞋上榻,拿过扇子打风,打着打着,也朦胧地梦了周公。
春柳一早提着铜壶去厨房烧热水,七星灶已占去六个,把壶顿上炉口,站到小窗户前,靠墙倒挂一只洇满水气的葫芦式镜子。
她对镜用指尖绞缠发丝编麻花辫,看见个穿水红衫荼白布袴的女孩儿,打着呵欠走进来,朝个嬷嬷训道:“怎还在这里唠嘴,大夫人急等洗脸,耽搁了骂你一脸。”
插到春柳前面,照镜子捊发毛的鬓角,春柳朝侧边让了让。
“今怎这般早。”那嬷嬷找抹布包住壶柄,左手提一个,右手又去提一个,嘴里叫:“小玉,还有只水壶你来拎。”
丫头回嘴:“我还要去厨房催粘糕哩,哪里有空帮你。”
嬷嬷咬着牙道:“没得空还在这里要好看?左右照不出个奶奶像来。”提着两壶热水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