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姐儿漱口、洗脸,衣襟也溅了秽物,脱掉换了干净的,她经这番折腾,愈发没了精神,细喘着气,恹恹地歪进阿姐怀里。
潘莺心底很难过,表面却不显,抱起她上床,脱去鞋袜,盖了锦被,侧躺她身旁温柔哄着,巧姐儿搂住她的腰,低唤一声阿娘,昏沉沉睡熟过去。
潘莺悄无声息地哭了一回,不晓过去多久,春柳来禀:“官媒章婆子求见。”
看巧姐儿的小脸终于有了血色,她轻悄悄趿鞋下床,洗了把脸,重新挽髻,这才来到明间,章婆子笑嘻嘻的迎前请安,潘莺招呼她坐下,语气很淡:“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章婆子笑说:“我来给夫人道喜!”
“喜又从何来?”
“我昨日打董侍郎门首过,被管事叫住领去见夫人,夫人请出董小姐,我还是首次看她哩,和她娘老子样貌忒不像,青发软丝,满脸堆俏,柳条身段,还长了一张巧嘴儿,莫说我这老婆子都看着爱,难怪潘爷被迷的七荤八素,非她不可!”
潘莺道:“你这婆子耳不聪、眼不灵,后知后觉的,他家不肯把小姐许配给我阿弟,反去收了龚府的担红,只等下财礼定婚期,你难不成还没我个后宅妇人消息通么?或是故意来取笑我们不成?那我可要生气了!”
章婆子忙陪笑:“唉哟,我哪里敢呢!确是董家夫人让我来传话,有意和潘府结为亲家,前时夫人您上过门,给过细帖,也相看过董小姐,若满意的话,还望赶紧准备担红和财礼,早把婚期来定。”
潘莺微怔:“董小姐她也肯了?”
章婆子一迭点头:“肯的,她自个也甘愿!”
潘莺暗忖她们态度转变之快,怕是潘衍背后使了什么手段,遂不置可否道:“待阿弟归府,我问问他的意愿,毕竟过去这么久了,人心总在变,她那时不肯、现在肯了,他那时肯,未保现在还肯!”
章婆子晓她拿乔,笑道:“既然这般说,夫人和潘爷好生商量,他若肯了,夫人记得遣厮童给我回个话。”又闲言几句,方告辞去了。
她前脚才走,福安过来递帖子:“老爷不在,先给夫人收着吧!”潘莺接过,打开看,是常元敬要他们上元节过府,每年到此时,族内会举办宗祠祭祀之仪,除非不在京的,其余皆要到场虔诚拜祭。她阖帖再看向福安,问:“你身上的伤好些了么?”福安心底惭悔,跪下磕响三头,才答:“回夫人的话,小的已大好了。”潘莺命春柳几个退下,待无旁人,方道:“你怎能犯下这样的弥天大错!辜负了老爷对你的看重。”
福安哭道:“是被大老爷设下圈套,也怪我太贪恋美色,一时泥潭深陷,难以自拔!现在知道错了。”
潘莺叹口气:“人生在世,孰能无错。你有愧悔之意,亦要有改邪归正之心。”又问:“你从前给二老爷下药,是按时辰来,还是怎地?”
福安回话:“因传言二老爷身体受损,那话儿废了,一度不曾用药,后大老爷不晓怎么想,又命福贵给我传话,一日里一次,不能断续。那时还未搬出府,福贵盯的紧,只能无可奈何照做,自住到这里后,离他们远了,又心底有愧,且二老爷常使唤太平在书房中,也候不到时机,因而下药只是偶尔为之,近数月都不曾再做过。”
潘莺接着道:“因察觉你的懈怠,大老爷才生出永决后患的想法。”福安答是。
她没再多问了,让他退下,默默想着前尘过往,前世后来能怀上巧姐儿,怕也是福安良心不安所致又略坐了会儿,方站起身走出明间,常嬷嬷守在房前,她问巧姐儿醒了么,道还在睡着,便出了院门,往燕十三的宿房来,才过垂花门,就见他急匆匆迎面而来、要出府去。
燕十三也看见她,放缓步履,过来拱手作揖,问道:“夫人怎在这里?”
潘莺直言不讳:“上趟你讲巧姐儿在你房中遇险,我未曾详问,这些日思来虑去,想问你可看清那要置她死地的歹人是何样貌?”
燕十三道:“那晚天黑雪重,他亦是一身黑袍夺路狂奔,我追在后,无奈他对地型十分熟悉,东拐西弯就不见了。”微顿道:“他肩背两柄铜剑,身手敏捷,非寻常之人。”见潘莺神情有异,遂问:“夫人认得他?”
潘莺摇摇头,他又问:“巧姐儿可好些了?”
她还是摇头,他便宽慰:“夫人勿要着急,我正要去见师兄,他见多识广,法术高明,定有破解同生同死术之法!”
“同生同死术?!”潘莺脸色大变。
燕十三道:“可见那黑袍人法术实在高强,巧姐儿逼得要与他同归于尽。”一错不错盯着她:“夫人还不愿告诉我巧姐儿到底是何来历么?”
潘莺头脑昏昏,并未答他,转身径自往回走了。
常燕熹三更半夜才骑马回府,房里烛光黯淡,火盆还燃着,春寒料峭,脱掉满是寒气的大氅,春柳捧来热水,他洗漱过,方上床进帐,巧姐儿睡在里头,阿莺在外,他俯去搂住她的腰,很炽热地亲了颈子一记。
潘莺没有睡着,往里挪了挪,给他腾地儿,再转过身来,偎进他怀里,伸手摸摸他的面颊,鬓边潮湿。
常燕熹问:“我逼着钱秉义开的方子,巧姐儿好些了没?”
潘莺不忍他失望:“好些了!”他嗓音愉悦:“钱秉义藏了一根百年老红参,稀罕的很,明日我去逼他交出来,给巧姐儿熬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