虔婆接着道:“还要告冯春,哄骗我交出文书吞下尽毁,若不是我多备一份,此时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可不冤桂他,围观的都见证了。”
吴明看向冯春冯衍:“这里有保人、文书,证据确凿,你们可要辩?”
冯春待要开口,冯衍先道:“我从外乡远道而来,几日夜滴米未尽,去花满楼不过想买一碗面吃。”众人都不约笑起来:“跑花满楼吃面,和脱裤子放屁有甚区别。”
冯衍不理,自说:“哪想这虔婆不由分说将我按倒桌前,眨眼功夫做成一席,摆得满当,一位姐姐不请自来,非要给我斟茶倒酒,稀里糊涂酒吃了一盏又一盏,直至头脑发晕、眼眶充血,就不晓接下的事。”
吴明审虔婆:“冯衍孤身一个外乡人,你倒做了一套全筵招待他,用意之明,其心可居!”
虔婆心一慌,说了大实话:“我看他穿的锦衣华服,以为哪里来的贵公子,想好生刮他一笔,谁晓得确是个空心的绣花枕头。”
冯衍噙起嘴角冷笑:“狐狸露了马脚!你们设计故意构陷我,我何罪之有!”冯春听到这里,若有所思。
吴明怒拍木惊堂:“再未经允肯抢话,掌嘴十记!”他还待要说:“冯衍此话也有些许”道理未出口,就听旁侧有人清咳一声,顺而望去,见常燕熹把茶盏放下,立刻心领神会,拱手作揖道:“请常大人主审!”
常燕熹喜怒不形于色,目光锐利地望向她,冯春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听他平静道:“你们口供各有千秋,难以大统,既然真假难辩,就走他径,断罪除必取供词之外,还讲呈堂物证,诸如尸体、凶器、物件、文书等眼见之类。虔婆所供文书十分齐全,符合律法,内里条款视为有效!冯衍不可抵赖。你要么还钱抵债,要么由虔婆处置。”
那虔婆忙呼青天大老爷,跪磕三记响头。
冯春一咬牙:“自然是还钱抵债!”常燕熹让师爷仔细笔录:“若十日内偿还不出,欠债由冯衍来抵!”
冯春无奈问:“可否多宽限几日?”
“你们自行商榷,不干官府的事。”常燕熹待师爷录完,又道:“冯春将虔婆与冯衍订立的卖身契撕毁吞吃,以此妄想助冯衍逃脱罪责,实属泼皮无赖行径,其心可诛,更视吾朝律法严明不顾,按例掌嘴二十,以儆效尤。”话音才落,一位身强力壮的衙役快速走到冯春面前,就等吴明执行的签子落下。
冯春看那衙役熊掌肥厚,骨节宽大,脸色蓦得惨白,怎么都不敢相信,前世里常二爷纵使恨毒了她,也没如今朝这般要置她死地。
他怎地变得和从前不一样!
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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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柒章避受刑迫展女儿身说打算强进观音院
吴明有些犹豫,他最欢喜吃冯春炖的茶,这位掌柜性子圆滑,很会来事,在桂陇县做营生还算安份守已,虽说撕毁文书行为过当,却也情由可原,更况虔婆绝非善辈,律法不外乎人情,得饶人处暂且饶人,遂拱手道:“常大人”
常燕熹淡淡地看过来,神情不怒而威。
吴明到唇边的话又吞咽回去,官大一阶吓死人,这位不知大自己多少阶去,他秉公执法,虽严苛却也挑不出错处,他若求情反有些徇私枉法的意味,如此一衡量,手伸向签筒,拿住一支白签,正待抽拔,忽听冯衍开口:“且慢!”
吴明手顿住,看向他:“你有何话说?要代冯春受刑么?”
冯春心想这吴县令还挺单纯,果然冯衍摇头:“代受刑大可不必。”又道:“刑律第十卷间五条‘毁证’有规,庇护亲属而藏匿人犯及湮灭证据者,轻者掌嘴二十、重至人命者杖责四十,流涉三千里。其又附注,同罪异罚,老少妇孺可免。”
吴明呵斥:“既对吾朝律法烂熟与心,怎还犯下作奸犯科之举。”又道:“冯春他老少妇孺均不沾,你多说无用。”
潘衍看向冯春,冯春已明了他的用意,眼见签子要落地,衙吏扬起掌,她一把扯下簪子,咬牙承认:“我确是妇人身。”
顿时声惊四座,包括栏外县民。
吴明观她乌发披散,姿色艳丽,俨然如换个人般,再悄瞟常燕熹正低头吃茶,似见怪不怪,有些恍然的猜疑,莫非常大人已察觉冯春身份,是而故意逼她现形?!
“需得替你验身。”他命衙里婆子领她下去。半刻后婆子来禀,果然女子无错。
这正是: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吴用道:“你为何乔装改扮,愚弄世人?到底哪方人氏,如若婚配,你的夫家现今何处?俱如实招来。”
冯春回话:“居住在北直隶衡水城外永乐村,因连年天灾人害,家中仅余我们姐弟三个出来逃难,途中和阿弟失散,带着小妹碾转来到桂陇县,女扮男装只为躲避地痞无赖欺辱、更便当的讨生活。永乐村十五年时天降瘟疫,夫家公婆及丈夫皆染病了。”她用袖子抹抹眼睛:“我是个苦命的妇人。”
一众动容。吴用见常燕熹忽然起身走了,只得复判道:“掌嘴免罚,但百两银子务必十日内送来官府以还虔婆,不然,冯衍收监交由虔婆发配。”拍下惊堂木以表案结。
她姐弟从衙门出来,日光晃目,一股沸腾之气烁石流金,冯春用扇子挡在额前,见不远处搭着房棚,门口幌子写着酒菜小吃俱全,便问潘衍饿么?见他点头,便一前一后走进店里,要了一盘猪大肠,一盘清炒雪里蕻,一碗粉汤,两碗米饭。坐等时,那些在衙门听案的县民也来吃饭,见到冯春指指戳戳,交头接耳。冯春佯装不知,只问潘衍:“你不是走了?怎又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