濡湿的泪水聚在他掌心,冰冰凉凉的,这一丝熨帖一路延伸至心底,荀允和高兴得说不出话来,另一只灼热的掌心覆过去,轻轻抚着她发梢,这一声爹爹足以抚慰余生。
荀允和这一觉睡得特别满足,也特别沉,以至于醒来时,头昏脑胀,看着面前的光怪陆离不知身在何处。
荀允和箍着头额,耳边一阵嗡嗡声响,炸的他腹部翻江倒海,他强忍着没当场吐出来,揉了揉眼抬眸看过去,只见偌大的厅堂内坐着十几桌东倒西歪的宾客,人人推杯换盏,神态迷离,颇有些醉生梦死。
这显然不是宫宴,也不像是某个重臣府邸的酒宴,荀允和已多年不曾参与宴席,实在有些摸不清方向,直到一道嗓音嘹亮地传过来,
“来来来,荀羽,你来敬县太爷一杯。”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砸在荀允和的脑门。
荀羽?
县太爷?
除了老爷子没有人这般唤他…等等,县太爷?
荀允和猛打了激灵,心底腾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再次定睛看去,形形色色的人物,穿着庸俗随意,与京城的达官贵人相比是云泥之别。
莫非,他回到了江陵县衙?
再看这四周场景,荀允和想起来这便是他被县太爷女儿下药那个夜晚。
这个念头一起,荀允和浑身血液倒窜,整张俊脸通红通红的。
他就在这一日,丢了清白,在这一日被叶氏那个蛇蝎妇人缠上,也在这一日埋下了与囡囡分离的种子。
荀允和毕竟是荀允和,深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来,开始飞快运转思绪,甚至顾不上消化重生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恨不得当场报了这血海深仇。
接下来的事如同前世那般,县太爷的女儿意图利用父亲将荀允和引诱去后衙,而荀允和便却寻了个借口让县太爷随他去学堂书房拿一样东西,说是献给县太爷的一册古籍,县太爷也曾是进士出身,颇有些附庸风雅的秉性,叶家学堂就在县衙后门出去不远,沿着巷道往后折,再左拐进入一条巷子便是。
县太爷喝得半醉,一心想要荀羽给他做女婿,没有防备便跟着他到了学堂,随后荀允和将趁他不备将他敲了一记,扔在坐榻之上,便掉头往医馆去,前世的他没料到叶氏会尾随而来,以为靠自己可以扛过去,当时没想着去医馆,如今却是无论如何也得想法子解了这药性。
等到荀允和从医馆回来,已是后半夜,学堂书房内果然响起女子尖叫声。
荀允和跟孤魂野鬼似的站在黑漆漆的大槐树下,听着那道无比熟悉又叫人犯恶心的声音,笑得有几分狰狞。
比起县太爷和县太爷的女儿,荀允和内心深处更恨更嫌恶的是叶氏,就这么一个残害他妻女的杀人凶手,竟然在他枕边蛰伏了十几年,占着晴娘的位置,享受本该囡囡母女该有的荣华富贵,每每想到此处荀允和郁结在心,都能呕出血来。
大约是叶氏发现那人非荀允和,在院子
里嘶声尖叫,惹来了叶府与学堂的管事,县太爷喝得半醉半醒,对着投怀送抱的美人甘之如饴,虽然事儿没成,可等着被惊动的学子纷纷赶过来时,均看到叶氏衣衫不整被人欺压在地上。
很快叶府管事禀报给叶老翰林,请他老人家拿主意,病重的老翰林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又是一口血喷出,当场昏死过去,事情闹大了,弄得县衙那边的官员举人乡绅权贵也都赶到了学堂,叶氏哭得死去活来,只道是县太爷侮辱了她,县太爷升迁在即,万不能因此断送前途,咬死是叶氏勾引。
叶氏恨道,“这里是学堂,大晚上的,您堂堂县令为何出现在这里?()”
县太爷被下人喂了几口醒酒汤,人渐渐清醒,他城府毕竟比叶氏深,很快捉到症结,世人皆知我青睐荀羽之才,方才也是随他到此处拿书册,整个学堂都知道此地是荀羽的书房兼卧室,你一个未嫁的姑娘半夜怎么来此处??()_[(()”
这是叶氏最解释不通的地儿。
县太爷的女儿没等到荀羽,却发现自己父亲与叶氏苟且,气得七窍生烟,风风火火奔来学堂,又听到这么一段话,再看叶氏神色闪烁,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你个不要脸的贱人,莫非你喜欢荀羽,故意利用我算计他,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是吗?”
县太爷女儿素来跋扈嚣张,一想到自己手帕交很可能成了自己小娘,这口气如何咽得下,当场扑过去,对着叶氏撕扯殴打,叶府这边老翰林性命垂危,叶氏又被人侮辱了,一家人六神无主,不知何人嚷嚷着快些去寻荀羽,请他来坐镇。
可惜他们寻到天亮,也没寻到荀羽的踪影。
荀允和哪儿去了,荀允和亲自骑马赶往荆州府城,他的目的很简单,要将县太爷一家置于死地。
叶氏与那县太爷一家丧尽天良,利用瘟疫害死秀水村许多无辜百姓,这个仇荀允和无论如何要报,荀允和精通大晋律法,太知道如何给一个官员定罪,昨夜县衙官员在学堂看热闹时,荀允和趁机潜入县衙,将县衙账房的账目给偷了出来,县太爷私下贪污无数,底下官员沆瀣一气,侵吞户部拨款,其中就有某年朝廷拨给江陵赈灾的钱粮。
不过在递上罪证前,荀允和还用了一些手段,弄到县太爷一些诗词歌赋,随意寻到其中隐射朝廷的一些词句,先在民间造势,等到事情越闹越大,大到庇护县太爷的官员控制不住,巡按御史抵达荆州,荀允和趁势将县太爷贪污的证据递上去,这一套手段使得行云流水,县太爷阖家被下狱时,甚至都不知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
再说回那叶氏,要么自尽以证清白,要么嫁给县太爷做妾,无论哪个选择都不是叶氏所想,她很聪明,当场撞在书桌上,撞得力道不轻不重,足以让大家看到她的决心,又不会伤及自己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