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他家的两个孩子,我总觉得对赵统有所亏欠,不过他总是点着我的鼻子说我“傻瓜”,“这辈子我有你就够了。”他如是说。其实我一直都想说服他以后再找一个,但看他敷衍的样子,就知道他没有听进去。
至于瞻儿,则是在御花园里面碰到的。
瞻儿已经是宫里常客,自从上次我从玉阶摔下,我娘和瞻儿来了宫里一段日子之后,他就常常会在宫中进出。有时候是和几个皇子一起上课和学骑射之术,有时候是和公主一起……嗯,交流交流感情。
刘禅对瞻儿很不错,甚至有时候比自己的皇子都还更要疼爱。
我本不想见他,可没想到就在御花园里面不期而遇。
他见到我的时候,手里本捧着的几卷书册“哗啦”一声掉到地上,目瞪口呆,看他那样子,我就知道我娘并没有把实情告诉他。
一年多不见,他长了不少个头,样子也显得更俊逸,更像爹了。
“姐姐,真的是你吗?”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颤颤巍巍地走上前来,不相信地伸出手摸我的脸,“你究竟……是……”
“是人是鬼?”我接下他说的话,“呵呵,姐姐是活生生的啊。”我拿下他的手放在手心里,他的手已经不是肉嘟嘟的两小片了,已显出漂亮修长的手形。
他咬了咬嘴唇,似乎想要压下眼泪,我看他那想哭不敢哭的样子有些可怜,便把他抱到怀里,“瞻儿乖,姐姐回来了啊。”
“可是……可是他们说,姐姐已经……已经……”毕竟还是小孩子,眼泪最终还是忍不住流了下来,大概是为了掩饰,他把头抵着我的肩,让我看不出他在流泪。
我看了不舍,捧起他依旧红扑粉嫩的脸蛋,擦掉他的泪水,“没有,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姐姐不再走了么?”他仰着头问我。
我并不想骗他,再说他已经快要十岁了,又懂事早,也该把他当作小大人看待,给他一个公平的对待。于是我把自己生病的事情婉转地告诉了他,他开始并没有明白,但是后来就觉悟过来,知道我时日无多。
“瞻儿不要和娘说,她年纪大了,就让娘高兴地以为,姐姐一直很幸福,知道了么?”我摸着他的头,苍白地对他笑。
他泪眼迷离地看着我,抿着唇,点了点头。
之后他只要进宫,必来看我,还把家里的事情说给我听。说我娘身体一直不错,并不怎么提起我,攀儿已经大了,我大嫂和我娘也开始考虑起给他找媳妇的事情了。虽然应该还有几年的时间,但是做长辈的总是喜欢提前操心起来。
想想当初刚到这里没多久,我哥讨媳妇那会儿,我还去偷看新娘子是个什么样,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他儿子都快要到成家的年纪了。
瞻儿说着家里的事情的时候,一直都端着个大人的架子,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并没有觉得不妥。想想这孩子,真是有些让人心疼,小小年纪就没了爹,我又很快就会走。有时候我会想,如果他一直有我爹在旁提点,会不会很多年后,就不会战死绵竹。
又是一年三月。其实我没有想过,自己竟然能撑那么久的时间。我本以为会在隆冬季节就弃世而去,却让我生生挨到了春天。
我越来越觉得老天待我的确不薄,虽然一直生着病,但都没有到只能躺在床上要人伺候的地步,体力的确是差些,但要在凤梧阁的花园走走总还可以,三餐至少不用人喂,虽然赵统他还挺喜欢喂我吃饭的。
后苑的梨花开了,碧翠枝叶中簇簇相拥,娇白若雪,压在枝头,煞是好看。
赵统却不是太喜欢,他说颜色不够喜庆,看上去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
我笑说,婚礼的礼服还都是白色的呢,有什么不喜气的?
看来,赏花很多时候不是花好不好看,而是要看赏花人的心情。
一天下午,我午睡醒来,窗外已是太阳西斜,霞光掩映,天地瑰红染色,娇美异常。赵统带着瞻儿和几个皇子去校场练习骑射,要晚些回来。我觉得精神特别好,便一个人在花园散步。
行到梨花树下,看那原本雪白的梨花在霞色之中铱金带红,多了不少风情,微风拂动,拂起暗香阵阵,我看着看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
☆、梨花送魂
好像很多年没有吃梨花糖了。
我其实并不是非常喜欢吃甜食,所以从前也只是每年家里下人做了梨花糖拿来给我,才会吃上一点,后来连着几年梨花开的季节都不在丞相府中,因此好久没吃了。记得只有在来这里的第一年自己才做过,那时候赵统还夸我贤惠来着,算是我两辈子第一次被人夸贤惠……
往事在脑海里翩跹而过,一抹轻笑不知觉漫上嘴角。
我回忆了一下以前做梨花糖的步骤,似乎还记得挺清楚,做这东西本来就不难,只是麻烦了点,要记得梨花要烘一下味香才容易出来,还有融化糖的时候要不住地搅拌,不然容易烤焦……
今天午睡起来似乎精神特别好,身上力气也大长,平时午睡可没有这样的功效,今天是例外。我抬头望望那如血残阳,这个季节有如此红霞满天之景实属不易,看来今日的确特殊。此刻赵统不在,不如我趁着这时间做一点梨花糖,好让他有个惊喜。
想到这里,我交代小青给我去做准备,工具没有的就到御膳房去借。
听到我要进厨房,小青摆出张无异于吃了黄连的脸:“兮姑娘,您就别折腾了吧,您要吃什么我们给您做就行了,您自己就不要亲自来了。”她这么说倒不是知道我厨艺“惊人”,下厨时要随时做好伙房走水准备,而是怕累着我被刘禅责备。
我不和她计较,照吩咐不误,她无法,只得遵从。
自从刘禅在凤梧阁边厢给我设了个小厨房,方便我煎药和开小灶之后,我还是第一次踏进这个地方来。
也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把采摘下来的梨花过水洗净,装在石碗里,放在火上稍稍烘干,再准备融糖……我耐耐心心地一步一步做下来,倒也不紧不慢,比十几年前刚学那会儿多了不少从容。
开始做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没过多久就夜色迷离了。待一个半时辰下来,厨房外早已天黑,回廊上灯火通明。只不过厨房里的人却不觉时光飞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