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早朝的气氛有些微妙,因为昨日禹王刚献了新策,不过短短一日宁王就上呈了奏折,其间内容竟是详列了新账法的解读以及新计数方式衍生出的公式形态。
两亲王在金銮殿上公然打擂台,撕不撕颜面的暂且不提,就单说宁王此番上献的内容,竟比之禹王这首倡者上奏的还要详尽全面这点,就足够耐人寻味的。
尤其是那推理出的所谓公式口诀,简直是新颖奇妙旷古未有,有那稍些精通算数的人一番细推下来,却发现竟是极为又合理,当真让人叹为观止。
整个早朝,朝臣们看向队列前那两个亲王时,目光都多少有些微妙。此间事若不是宁王未卜先知,提前网罗了精通算数人才在府中的话,那便只怕是禹王献策的来路有些不为人知的门道了。
不过两位亲王谁也不提,他们自也不会上杆子去戳眼,就连圣上都似无所察般,只龙颜大悦的赞了宁王所陈内容,并也赐了赏,与昨个赐禹王的一无二致,算是不偏不倚。
下了朝后,宁王踏出金銮殿,接过奴才递来的羽缎氅衣披上。接近年关,大雪接连数日未停,纷纷扬扬的鹅毛大雪镶了宫墙,碧瓦飞甍,如琼芳碎坠。
奴才仔细给他撑了伞,又递上了手炉。
宁王心情颇好的漫步下了台阶,就要低头上那亲王銮舆。
“九弟。”
正在此时,后头沉冷的声音将他叫住。
宁王轻挑了狭眸,拢着氅衣疏懒回头。
“七哥有事?”
禹王推开旁边撑伞的奴才,踩着脚下的积雪沉步过来,一张寒面比之数九寒天的冬雪还要寒上三分。
“她与你说的?”
近前后,禹王就开门见山的发问。明明知道是多此一问,可他偏是忍不住的过来问上一句,好似非要证实什么。
宁王眉梢的漫笑收拢,狭眸落了翳色:“与你何干?”
禹王凛肃缄默,眉骨间却充斥着寒意。
“嗬,七哥是愈发不讲究了,竟开始打探起来兄弟的内帷。”宁王冷笑起来,斜眸嘲弄的将其上下打量了番:“真心劝七哥没事就多做做养身的功夫,不成的话就去参拜礼佛,写写佛经修身养性。也省得表象没糊得紧,让旁人瞧出真相来,若要那些朝臣们知道,他们眼里那素来克己复礼的禹亲王,私下竟是个无规无矩,就爱探听兄弟内帷私事的轻浮佻薄之徒,还不得大失所望了?”
嗤声说完,他也不再理会对方,兀自拢衣上了銮舆。
乘坐銮舆渐行渐远的他没有见到,后面那兀立风雪之中的人,满身寒肃,那峻容上从来波澜不惊的表情,隐出现几分裂痕。更没见到的是,那人在目送他銮舆离开那刹,无声撸了腕上佛珠在指腹间转动。
那佛珠幽黑无光,衬得那落在手背上的雪,异常惨白。
“紫兰,紫兰出来接赏了!”
宁王刚一踏进庭院,未进正殿,就直接沿着长廊几步去了那拐角处的廊屋。边笑说着,边推开了门,而后他便一眼见着了在临窗窝在铺着厚毛毡椅子上,支着额看着画像几分惫懒模样的她。
“没见你家爷回来了,怎么连眼皮子都不带动的。”
他怪责一句,却是鼻间溢着笑,拍拍手就让后头的下人进来。
那些捧着红漆托盘的下人们遂鱼贯而入,在他们九爷的示意下掀开了上面的黄缎子,露出里面宫绸,玉如意,小金锭等物。
“给你的赏,看看可有喜欢的。要是都不喜欢,回头我再让兴朝给你从商行里弄些好物过来。”
宫里的赏赐从来都是固定的老三样,外加些添补的物件,都没什么稀奇的,赏的也不外乎是个脸面罢了。
说话的时候他心里已经暗下盘算着,曹兴朝那商行里,大概还有那些稀奇点的物件。
时文修也就象征性的抬眼看看,随即就去收拾桌上的那些画像,还有一份她自己写的小札。自她刚开始画这嫌犯画像时日起,可能是见她画的用心,所以每当有嫌犯落网时,他便会遣人来告诉她一声。嫌犯何时何地落得网,抓捕的经过是什么,都会详尽与她说。同时也会将那经由她手所画,而起了作用的画像备份给她,让她做收藏用或是其他。
她将这些都记在自己的小札上,后面同时覆上了画像。装订成册后就仔细的收拢好,每每心绪不佳时,便会翻开来看看。
“午膳备好了吗?”
他上前拉她的时候,回头问了下管事。
管事立在房门前躬身回道:“都备好了,天冷怕凉,都在炉子上温着呢。”
宁王点头,就要拉她走:“走了,用饭去。”
天寒地冻的,时文修实在不想出这个门,况画了大半日的画她也有些累得犯困,还想着回床上歇息会。
见她往回缩着手摇头示意不去,他干脆直接上前托过她肩背,将她一把给擎抱起,不由分说的转身往外走。
“成天见窝着,怕不是个兔子精罢。”
门口的管事的忙低下头往旁侧赶紧退几步,让出路来。
屋外风大雪大,刮的人衣角猎猎作响。白毛般的雪片子被风刮的直往人脸上扑,也直冲人脖颈里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