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两辈的因缘,好似到了这里才算有了交代。
老人另一只手拉起穆远没什么温度的手覆盖在顾意茗的手背上,好一会才道,“你们要好好的”。
这一句已是全部的期许。
顾意茗心里别扭,脸上勉强笑着,“大外婆,你放心吧,天不早了,你早点歇息,要保重身体”。
老人摆摆手,有些话不说完,是不安心的,“睡不了几个小时,多看看你们,我安心,你和你母亲不一样,你更有韧性,也比你母亲运气更好”。
说着拍了拍穆远的手继续道,“小穆,你是不错的,你多点耐心,意茗她脾气不好,从小就急性子,又是个倔脾气,有什么事你多担待,我老太婆感谢你”。
老人千言万语,最终只是这一句叮嘱,便松开了手,两人一时没有反应,手还保持着相握的姿态,互相看了一眼。
顾意茗不自在的抽回手去,扶着老人去房里歇息,舅妈和李英安顿好两个喝醉的人,出来招呼他们,见顾意茗扶着老人回屋,舅妈跟了上去,李英照顾着屋外,一时安静下来。
小孩又玩闹起来,不知愁的模样,令大人羡慕。
齐易进来屋里,一桌上只剩下他吃的欢快,见穆远面色不虞的盯着他,有些莫名,他不知那是穆远的迁怒。
顾意茗去了好一会,出来时眼眶有些微红,显然在里面说了什么。
一家子的人喝醉的喝醉,难过的难过,最后是两个女人撑了下来。
顾意茗不好再多加打扰,催促穆远回去。
穆远熬了一晚上,那张脸上的不正常自是不必说,若非今天混乱一场只怕早已发现端倪。
顾意茗喊走的时候,穆远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全凭一股气强撑着意识保持着清醒。
齐易这时候就体现出作用来了,很有眼色的上前撑着穆远,两人靠得近,外人看不出是哪个醉倒了。
一行人刚走出门去没几步远,穆远忽然晕了过去,顾意茗吓了一跳,怕顾悠悠吓到忙把她按在怀里捂住耳朵,问齐易道,“他这是怎么了”。
齐易指了指胸口不好多言,催促顾意茗道,“尽快找个医生”。
深更半夜能上哪里去找医生,这又不是大城市,这个时间打个车都是极难的。
顾意茗慌了心神,哆哆嗦嗦的道,“先回家去,让我想想”。
好在两家离得不远,齐易三两下的把人放去床上,扒开了外衣一看,鲜血已经渗透身上的单衣,连外套内里都是,只是那颜色深看不出来,也亏他忍得住。
顾意茗红了眼眶,让齐易照看好穆远,拿上手电筒抱着顾悠悠急匆匆走进夜色里。
顾意茗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因为担心穆远走不稳路,人的善变都无需时间沉淀,只是刹那的瞬间,就已经找不到从前的自己。
当顾意茗站在那扇熟悉的门前,看着被岁月腐蚀变得老旧破败的大门,内心的愧疚如江水拍浪一阵阵的侵袭而来。
年少时总是把别人的好当成理所当然,一面欣然接受,一面鄙夷唾弃,仿佛只有内心出现和旁人一样的世俗偏见,才能抹去自己心安理得的一面。
为此顾意茗没少挨揍,却依然不能理解,直到护着她的大山崩塌,她要独自面对世间的善恶,那些被她鄙夷的人才显得出可贵来。
顾意茗是没有颜面再来这里的,可她别无他法,手扣在门上每敲一下,身体跟着微微颤栗。
死寂的夜,老旧的门吱呀一声,露出屋里的微光,瘦长的黑影,昏黄的光亮,驱散一冬的寒意,那是顾意茗的生命里最厚重的记忆。
“你回来了”。
大爷提着手电筒,目光一寸一寸的在顾意茗脸上移动,辨认出来时,笑着露出缺口的门牙,他已经老的走路都在颤抖。
“太外公,我回来了,想请你帮个忙”。
从前她就不明白为什么他是太外公,一字之差残缺半生,可是人的出生是没有选择的,辈分的差距从一开始已经注定了,所以遗憾也是注定的。
顾意茗的声音颤抖,还带着哭腔,和许多年前一模一样,只是这次需要救治的人不一样。
大爷点点头,并不问她原因,“你等着,我回去拿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