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么好过了,猪栏里到处漏风,晚上被冻得哀嚎。冬季最寒冷的时节刚过,他以为好日子要来临了,却见主人拎着刀走进猪栏,扯住他的耳朵往外拖,然后将锋利的刀子捅进了他的喉咙。他恐惧万分地嚎叫挣扎,可是渐渐失去了知觉。
他给别人讲起自己的前四十多世时,时而快乐时而痛苦,再往前讲时,就只有痛苦了。他说畜生道实在难以忍受,到了人道才勉强好些。那些事情讲得惟妙惟肖,如数家珍,让人不得不信服。
姥爹听到这些传说之后,决定亲自去一趟大云山。
到了大云山之后,姥爹才知道山下的人们都叫这位道长做九一道长,记得九十一次轮回的意思。
九一道长并不像其他的高深道长一样闭关悟道,也没有一点高高在上的架势。他待人随和,语气亲切。用他的话来说,人虽然有穷有富,有高有低,有聪明有愚笨,但都身处人道之中,除了极个别寥若晨星的人可以跳出人道之外,几乎所有的人都在这人道的贪嗔痴里挣扎,死了生,生了死。
☆、第六十七章 小米的转世2
姥爹见到九一道长的时候,他正在一个小房间里打坐。
那个房间特别小,除了一个铺草的床,一个瘸脚的桌子,一把裂了的竹椅,再无其他。除了这些东西之外,可供人腾挪的地方不足十个平方。
窗户也非常小,只有箩筐口大小,所以屋里比较暗。
在昏暗的环境下,姥爹见瘦骨嶙峋的九一道长两眼闭合,两掌相叠,掌心向上,在床上盘腿而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即使有表情也会被沟沟壑壑的皱纹遮盖。嘴巴皱得如晒干萎缩的红枣,红中带黑。两耳却出乎意料的大,却薄如风干的木耳。头发银白,稀且长,在头顶结为道士标准的发髻,由于头发太少,横插着的簪子眼看着就要滑下来,令人担心。结印的手指枯瘦如老藤,盘结在一起。
姥爹常见道骨仙风的道士,却没见过这种精瘦垂老的道士。这九一道长虽看起来不像有修为的高道,却也不像普通的凡人,而像没有生命的古董,根雕。
姥爹以为他在参禅或者悟道或者练功,便不打扰他,也在默不作声地在竹椅上坐下,陪他一起打坐。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九一道长发出了长长的哼声,仿佛是口鼻不畅,需要用力地呼吸。
姥爹急忙站起来,看他是否需要帮助。
九一道长哼完却又入定了,仍旧如古董根雕一般一动不动。
姥爹进屋之前就听人说了,九一道长每天都要入定几个时辰,从不偷懒。所以姥爹做好了心理准备。于是,姥爹静下心来,学着九一道长的样子垂下眼皮,模仿他的手势双掌相叠,掌心向上。姥爹不知道入定的要领,但是知道入定需要心静气缓,再说他也不是非得练就入定的功夫,所以装模作样地入起定来。
这一入定就出问题了。
懂得如何入定的人知道,在入定之前必须动一个念头,告诉自己这次入定大概多久。有了这个念头之后,有一定入定功夫的人就会在固定的时间里自然而然地出定。如果入定前没有动这个念头,即没有把出定的时间输进去,又没有外人引出,自己是很难出定的,极易让人就此沉睡过去,甚至死亡。
姥爹闭上眼后不久,脑子开始变得昏昏沉沉。姥爹很快意识到不妙,想睁开眼,可是眼皮沉重得如同挂了两个秤砣,更不睁不开。他想呼喊,而是嘴巴也张不开。他想抬起手来拧自己一下,拧疼了就会醒,可是相叠的手仿佛托着千斤重的东西,动弹不得。
姥爹只好奋力睁眼。
挣扎了许久,眼皮突然一松。姥爹的眼睛睁开了。
可是睁开眼的姥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九一道长的小屋里了。他发现自己站在一片青草地中,正面对着耀眼的阳光。阳光使得他睁开的眼睛又想闭上。姥爹感觉不能再次闭上眼睛,怕一闭上就回到刚才无法动弹的状态。
姥爹抬起手,手也能动了,用手掌挡住刺目的阳光。
紧接着,他全身都行动自如了。
他转身避开阳光,看了看四周,发现这里有一条哗哗作响的小河流,河边有一个小亭子。亭子顶上没有瓦,铺着一层草。那草跟九一道长床上铺的草一模一样。澄黄细长,显然是捋过一遍草叶的,只剩了笔直中空的主杆。如果不捋去草叶,铺在床上会像毛毛虫一样蜇人,铺在茅庐屋顶上容易发热腐烂。
姥爹朦朦胧胧中觉得这个小亭子和小河流似曾相识。
接着,姥爹的耳边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那声音说道:“春夏秋冬是小范围循环。倘若你看过顶天雪山,看过奔腾河流,看过万川入海,看过雷云风电,便知道水从何处而来,在哪里汇合,在哪里流淌,在哪里归宿,又如何蒸腾成云,又如何云凝成雨。这小小一滴水的循环,便如人间轮回。这是大范围循环。这也是易经中九九归一的诀窍所在。”
未了,那声音又说:“这些万物都遵循九九归一的道理。人在时间上如春夏秋天小轮回,在运程上如由川入海大轮回。诸多轮回组合,便是单个人的人生。”
姥爹在心里默默念道:“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