荻葭挥退宫人,让素皑坐过来。素皑掀开被子钻进去,与荻葭相对而坐。
“姐,事已至此;我也再无回天之力。你过去以后要好生保重自己,千万小心。下面这些话;我说,你听。若你将来过得很好,那么就不必管我说的,这支匣子你也不用打开,藏至成灰即可。若你过得不如意,就请千万记住我的话。”素皑抱过那支扁平匣子放在荻葭面前。
荻葭看素皑严肃的模样,再瞅瞅那支匣子,点点头。
“姐,按照现在这个形势,不出十年,准噶尔与大清必有一战。到时候你的处境就会岌岌可危。我是不相信一个狼子野心的人会善待一个身份特殊的敌人。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姐姐,你不必管别的,保住自己,保住性命最要紧!千万不要傻,知道吗?”
“噶尔丹现在已经在动手为你修建公主府,但是这个府邸一定会布满他的人。你若要写家信,那就是平平常常的琐碎家书就成。大清不需要你再做什么,不要异想天开!再者,皇阿玛应该会给你一队亲卫常在身边保护你,但是噶尔丹大概不会允许他们的存在。没关系,他要杀要撵都随他。人在屋檐下,记得要低头……”
“姐姐,你这么聪明的人,其实我也就是白嘱咐罢了。可是,若我不幸言中,你就要珍重和忍耐。我答应你,多则七年,少则五年,我一定带你回家!”
……
“素皑!”荻葭捂住嘴,哭出声儿来。这些日子以来,她不敢在人前哭,尤其不敢在额娘面前哭,就只有憋着,忍着,受着!她难受,也绝望,甚至常常在想,她若不是公主那该多好啊。她宁可过着清贫的日子,粗茶淡饭了此一生,也不愿卷入这巨大的漩涡中。
“姐,你,你恨皇阿玛吗?”荻葭哭声渐止,素皑轻声问出一个问题。
“素……”荻葭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但终是呐呐无言,摇了摇头。片刻后,却又想重新开口……却被素皑出声打断。
“姐,不恨就好。这个问题你自己放在心里,不用告诉我为什么。”
荻葭沉默半晌,轻轻颔首。
“对了,姐姐大婚,妹妹也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东西。你又不太喜欢金银玉器,那些身外之物带着麻烦,再说各宫娘娘送得也不少。”素皑敲了敲那个匣子,说道:“这里面的东西是我送给姐姐的大婚礼物,姐姐可以把它带在身上。具体的用法和注意事项我写在里面了。这东西平常是没什么用的,但若是危难之际,它或许可以救姐姐一命。”
荻葭摸着那匣子,奇怪地问道:“到底是什么?”
素皑微微一笑,“姐姐一会儿打开就明白了。这东西天底下只有两把,我自己留一把,另一把送与姐姐。日后相见之时若有不便,就拿它当信物了。记住,这是凶器,慎用!”
几天后,康熙帝下旨,等到和硕荣宪公主完婚之后,就启銮南巡。
素皑这些天一直都在景仁宫晃悠,陪着大公主。俩人自那天哭过之后倒也没有太多悲伤情绪了,眼见日子一天天临近,竟是生出些许狂纵来。几个小阿哥小公主也在素皑的召集下天天往景仁宫跑,兄弟姐妹几个玩得开心。荣妃也是乐见其成的,女儿能够高兴些她这个做额娘的心里也欢喜。
九阿哥十阿哥都已经八岁了,还跟小时候一样,没一刻消停的,用素皑的话来说,就是俩破孩子欠管教!十一,十二阿哥都是文文静静的性格,和上面两个哥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只见九十两位阿哥拼命地拖着十一十二出去玩,后者任你拖拉扯拽就是不动,这一幕把素皑和荻葭都看得哭笑不得。
十三阿哥5岁了,和胤禩素皑5岁的时候完全不像。他们那会儿,一个成天像个小老头,一个成天像个小疯子(胤禛语)。而十三阿哥,却是完完全全的敦厚,一点看不出日后的洒脱狂放!素皑常常叮嘱胤禛,说小十三老实,要胤禛把他看紧点儿。因为这个世道,总是老实人吃亏!
至于小十四,只要有素皑在德妃不在的时候,总是素皑亲自带着他。其实俩人的脾性倒有些相投的意思,小时候鬼精鬼精的,看着挺讨人喜欢,实则满肚子坏水儿(依然胤禛语)。胤禛还曾幽幽地说过一句话,说皇阿玛如此喜爱素皑,以后会不会也如此喜爱十四弟……胤禩听后直嘲笑他,笑言满屋子都是酸味儿。
几位小阿哥小公主在景仁宫是吃喝玩乐,天天闹腾。各宫娘娘知晓后也不好出来管教,谁叫自家的孩子也搭在里头呢!就是太子在其间也来过两次,太子殿下很省得,要拉拢的弟弟们都在这儿,他这个太子怎好不与弟妹同乐?最重要的是,大阿哥对陪着小弟弟小妹妹玩耍是嗤之以鼻的,凡是大阿哥不做的,或者不屑做的,太子殿下就会好好考虑了。
再欢乐的时光也总会有尽头,转眼便到了出嫁那天。很多年后,素皑都常常会想起这一天,如果说当时我知道,如果说当时我再坚持一下……可惜人生永远没有如果。
枫树的叶子纷纷落下,眼见着就要落光了。此时,已入深秋。秋风的萧瑟,吹起了荻葭嫁衣上的流苏,她在与亲人做最后的话别,素皑胤禩他们只能送到乾清门外。
荻葭与姐妹们一一话别后,走到素皑面前,用涂满蔻丹的手轻轻摸了摸素皑的脸颊,在她耳边低语:“以后,我就不在了,你可千万别再闯祸了!咱们都好好的,希望还能有再见的一天。四妹,保重!”
素皑几乎就要落下泪来,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姐,你也是。你放心,我会帮你好好照顾荣妃娘娘的,你也要照顾好自己。”
荻葭微笑着点点头。
时候不早了,司礼官催促着队伍上路。荻葭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紫禁城,片刻后转身,头也不回地上了撵车。
那时候的她没有想到,这一走,此生就再也没能够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