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钟滴滴答答地走动着,江晓黎抬头看了一下时间,合上书本,关上门,向会议室走去。会议室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蒋敏也早早来了,还有人陆续走进来。他朝大家点点头,打了声招呼,走到角落边挨着夏禹坐了下来。夏禹年纪比他大三岁,却是和他同一年进入儿科的,主攻小儿听力筛查,同样来自医学世家,所以两人感情和别人相比要略为深厚些,也算是同甘共苦的老战友了。
他刚刚沾上椅子,夏禹就凑过来,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说:“哎,你知道吗?听说今天老张要宣布好消息呢。”
“什么好消息?加工资?”江晓黎笑笑。
“要是加工资的话就好了,我倒是巴不得蒋院长到时候新官上任三把火呢,最好把我们大家的热情都噼里啪啦烧起来。”夏禹努努嘴指着对面蒋敏,“你可不要身在福中不知福啊,蒋公主可是眼巴巴地看着你呢——”
江晓黎没好气地拿手肘捅了夏禹一下,“瞎说什么哪你!”
夏禹贱兮兮地望着他:“嘿,老哥我要不是早早结了婚,没准就加入追求我们蒋大小姐的队伍去了。你可倒好,吊什么架子呢,不如——早早从了她吧。”
江晓黎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你这话要不要——我帮你转达给嫂子?”
夏禹举手投降,“行行行,当我没说,知道你小子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好了吧。不过——”他笑嘻嘻地说,“人家女孩脸皮薄,下手不要太狠啊兄弟。”
“别废话那么多了大哥,会议开始了。”江晓黎懒得再理他,只见张主任已经信步走进会议室,宣布会议开始。
张主任已经年逾花甲,头发斑白,却依然精神矍铄声若洪钟,黑框眼镜后面的眼睛炯炯有神,像是能随时看穿你的心事。他中气十足地对大家说:“各位同事,今天召集大家来这里,有几件事情要宣布,首先是由恒鑫集团捐赠的,总价值200万的医疗设备,包括深部X光治疗机、婴儿保温箱以及超声雾化器等今天已经全部到位了,由于他们的慷慨解囊,我们儿科的诊断和治疗水平将更上一层楼。与此同时,他们和市儿童基金会一起设立的“珍视花朵”农村儿童免费体检活动也将全面展开,到时候我们将会抽调一批同事参与这项公益活动,如果感兴趣的同事可以这几天去报名,具体的下乡时间待定。”
底下的人听了纷纷开始议论,有个别急性子的,直接就举手发问:“张主任,这个下乡活动——是强制要求的吗?有没有补贴啊?”
“原则上,我们鼓励大家都去,科里也会协调大家的时间,尽量不影响本职工作。至于补贴嘛,由于是公益活动,只有很少的一部分。”张主任扫视着大家,“当然,要是实在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想去的,我们也不勉强。我只能说,这次活动不会给大家带来直接的经济效益,但是对个人的长远发展肯定是有好处的,年轻人嘛,眼光应该放长远些。”
夏禹听了,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老张这话说得可真够艺术,谁不是平日里忙得火烧眉毛的,抽个两三天出来,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不过呢,表面功夫做得好,领导看得到,职称提得也快些。真是一块鸡肋啊!”
江晓黎不置可否地听着他的牢骚,夏禹捅捅他,“你肯定会去吧?”
江晓黎单手托腮点点头,“嗯,安排好了就去。如果能帮农村儿童做些实事,还是挺有意义的。”
夏禹嘟囔着:“我可不太想凑这个热闹,有这个时间,我得先把自己的职称论文搞定,这才是硬指标,不然的话,下一年评副主任医师就悬了。我不像你,博士学位在手,聪明又能干,早早就通过了评定,羡慕啊!”
江晓黎望着发牢骚的夏禹笑了笑:“你就别妄自菲薄了,和院里很多人比,你已经很厉害了好吧。”
夏禹其实是真心佩服江晓黎,且不说他做事低调,从来不依靠自己老爸,科研上发的都是高质量的论文,还接连完成了好几个难度颇高的心脏移植手术,让严苛的老张对他都赞不绝口。他这个全院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职称,绝对是评得让人心服口服。
作者有话要说: 偷懒了一段时间,又奋力写了三万字,从今天开始,连更十天。
☆、良知(二)
深冬的凌晨四点钟,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零星几个窗口亮着黄沉沉的灯。林末刚打开赏味居的门,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气逼得缩了缩脖子。“怎么又降温了!”她低低地咒骂了一句,跺了跺脚,把门锁好,快步跨上门口依靠的电瓶车,搓搓手,扎好手套,再拢了拢脖子上的围巾,拧动钥匙,小巧的车子咕咕发出一阵声响,倏一下就消失在昏暗的路灯下。
今天是去海鲜市场进货的日子,冬天本来捕上来的海鲜就有限,如果去晚了,根本就捞不着什么好货。不过这几个月来,她去的次数多了,也和几家海鲜档的老板建立了良好关系,大家有什么好的鱼虾蟹,都会多少给她留着点。她尽量保证三天进一次货,虽然现在这个天气,东西放冰箱存个一个星期绝对没问题,但是一想到提供给客人的,并不是最时令新鲜的食物,她的心里就老大不舒服。
电瓶车刚刚驶到海鲜市场,就被大大小小的货车挡住了路。林末熟练地把车停到路边,锁好,快步往里面走去。当这个城市大部分人还沉睡在梦乡的时候,这个偏僻的角落已经是一片热闹繁华的景象。虽然天还没亮,每家档口前却都挂着好几盏明晃晃的白炽灯泡,灼热的灯光扎眼得很,让人根本不敢直视。
喧嚣的市场里,只见踩着厚重黑水鞋和挂着塑料围裙的男人们忙着从货车上卸下一箱箱白色泡沫箱子,里面盛放着的是最新鲜的海产。它们刚刚从大海里被满脸皱纹的渔夫捕捞上来,仔细靠近,甚至还能听见它们不甘心地拼命拍打箱子的声音。负责铺子的女人们则忙着大声吆喝着,招呼着精明的买手们来看货。喇叭声,脚步声,讨价声,夹杂着飞溅的泥水和阵阵海水的腥味,在寒冬的凌晨,混合成一股浓重的生活气息。
“老钱,今天有什么好货介绍?”林末灵巧地穿过喧闹的人群,来到一家档口前。
“嘿嘿,丫头,今儿个你可有福啦!”一个矮胖的老头从凳子上懒洋洋地站起来,嘴巴上还叼着半根香烟。
林末被他浓烈的烟味呛得连着咳了好几声,不满地捂着鼻子,“死老钱,大清早的,你吸这么多烟干嘛!”
“这个鬼天气这么早爬起来,不来一口怎么有精神?我可是眼皮子都快睁不开了!”老钱拿布满皱纹和裂纹的手从嘴里夹了烟,满不在乎地唠叨着。
“借口!你怎么不去吃口辣椒提提神呢!”林末呛了他一句,想了一下,还是把他手里的烟抢了过来,扔在地上,抬脚使劲一捻,红红的火星顿时没了影。
“你这个死丫头——”老钱骂骂咧咧的。
“我怕再吸下去,你就再也骂不到我了。”林末毫无惧色,又顶了回去,眼睛瞪得大大的。“好了好了,不要那么小气,就剩那么一点儿烟屁股了,别可惜了。”转眼她又笑道。
“哼——”老钱不理她,从旁边角落里拖过来一个泡沫箱子,拿脚尖踢踢它,“打开看看!”
林末蹲下来,掀开盖子,嘴角顿时咧开了,“行啊你老钱,连个头这么大的对虾都给你搞到了!还有这条白鲳,少说也有两斤吧?”她脱下手套,熟练地翻动着里面的东西,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那是,我老钱的人缘,可不是吹的。”老钱得意得很,说完习惯性地想抬起手来吸一口烟,才反应过来烟已经被林末处理掉了,只好悻悻地摸了一下鼻子。
“好了,知道你最厉害了。”林末站起来,掏出兜里的手帕,把湿漉漉的手一抹,再翻出几张票子,“喏——,给你。”
老钱瞄她一眼,“留着吧丫头,月底再结,按老规矩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