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在宋情书前面的几个,表现得都不大好,出来一个比一个垂头丧气,门外候着的人也都紧张起来。
轮到宋情书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一进门七八个人或坐或站围着长条桌,还有大概十几个在镜头后或者旁边,阵仗看起来不小。
估摸评委席上的胡瑞平脸色太差,其他人也不太敢吭声,气氛显得凝重,宋情书进来的时候,胡瑞平只瞥了一眼她,什么话也没说。
盛炀倒是和导演站在一块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评委。
看来他的确是十拿九稳了。
选角导演和胡瑞平对视一眼,发觉对方都懒得抬眼皮了,于是随意翻了下剧本,说:“试一下这个。”
那一瞬间宋情书莫名觉得像毕业答辩,且氛围更恐怖一些。
刚有人出去给了她试戏的片段,这会儿是临时更改了。
她扫了一眼纸上的字,微微调整了下呼吸。
目前剧本只有大纲和几个重点戏份的片段,完整的剧本是没有的,宋情书翻来覆去研究过,甚至还着手写了人物小传,她心里不怵,刚在外面紧张得冒汗,这会儿进来了,倒是心境平和起来。
这场戏没有台词,女主刚刚失去爱人和亲人,半夜从睡梦中惊醒,在房间里跌跌撞撞。
她本来对自己的房间无比熟悉,剧本上写,她失魂落魄,一遍一遍地摔倒,最后崩溃大哭。
宋情书刚看的时候觉得,她只是太伤心了,所以失去了基本的判断能力,而无数次的摔倒,造成了她最终情绪崩溃。
但有一天她太困了闭着眼上厕所,突然意识到,人对格外熟悉的东西是有肌肉记忆的,一个盲人在自己住了二十多年的房间里有可能不小心摔倒,但不太可能因为失魂落魄一遍一遍摔倒。
所以宋情书的诠释很平静,她的第一次摔倒是意外,但后面带着一点自暴自弃自虐的平静,好像疼痛能唤醒感知似的,但疼痛只会唤醒记忆,在这个熟悉的房间里,满满都是关于爱人的回忆,而关于他的回忆总是美好的,越美好,越痛,身体的痛和心灵的痛交叠,崩溃是一瞬间的爆发。
委屈、愤怒、不甘,所有的情绪都凝聚在这一刻,平静只是掩饰,她的内心千疮百孔,痛不欲生。
宋情书眼神空茫,痛到紧抓衣领,像是要窒息了,可悲痛欲绝的时候,是失声的,她微微仰着头,明明是声嘶力竭的动作,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终于,她蹲下来,在地上摸着往前爬,最后突然摸到了一个凳子脚,那是爱人生前为她打造的,她把身子蜷缩在凳子旁,无声地抱紧,像是拥抱再也拥抱不到的恋人。
演到最后,胡瑞平的不耐烦全都消失了,他稍稍坐直,身子前倾,神色甚至有点激动,宋情书的诠释谈不上多精妙,但她共情力非常强,表演也很自然有灵气。
庄寒山推荐的时候说是个天赋型演员,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这行有天赋的多了去了,但白纸一张的新人硬伤也总是很明显,他偶然
看过她的角色,觉得她戏路有点固定在反差型角色上了,这种角色容易出效果,乍一看挺唬人,但其实可能就那么回事。
“宋……情书?”胡瑞平翻了翻她的简历,突然说了句,“来段有台词的吧。”
之后又让盛炀跟她搭了一下,胡瑞平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意,问她是不是研究过盲人,还是有过相似经历。
宋情书说自己尝试过蒙眼生活,最开始只是一会儿,后来是一个小时,有一天她休息,就决定把眼睛彻底蒙上,她记得有一天很重要的东西掉了,她下意识就想撕开眼罩,她突然意识到,一个健全人是无法真正体会到眼盲那些绝望的瞬间的,因为永远有退路。
刚刚表演的时候,她的手链也掉了,是周祁砚送她的手链,镶嵌了很多宝石,亮晶晶的,她从小就很喜欢各种彩色的石头,他一直记得。
她收到的时候就很喜欢,不仅仅是手链,还有情意。
所以掉的那瞬间,她下意识就想去捡,害怕踩坏了,害怕表演完被踢到哪个角落找不到。
那一瞬间联想到很多东西,重逢之后她变得格外患得患失,因为失去是一件太过于痛苦的事,那种痛苦在于没有希望,或者希望遥不可及。
十三岁他走的那年,她无数次幻想会在放学的时候看见他在门口接他,想象在任何地方偶然遇见,有一年跟爸妈和哥哥出去旅游,到了目的地,看到一栋漂亮的别墅,下意识就在想,会不会他也住在这种地方。
起初还是有联系的,但联系越来越少,他去新家并不适应,周家人各怀心思,但又不想让他们担心,索性就不讲,那时宋情书非常想念他,但也知道他有自己的亲生父母,周家是很富裕的家庭,他会有非常优渥的物质条件,得到很好的教育,以后有很光明的前途,所以她也不敢讲述自己的思念,害怕给他带来困扰,更害怕他家里因此而误以为他们别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