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帝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五日
寅时刚过,天色蒙蒙将亮,谢长亭,月萧,墨离,还有三千铁骑,一干人等已齐聚梧桐镇长亭客栈,琅州城苏澈公子,亦来作了最后送别。
长亭客栈后面的小树林里,苏澈第一次见到了苍昊一手建立起来的紫衣铁骑,和紫衣骑前任统领墨离与现任统领谢长亭,那个曾在苏府被自己一掌几乎伤及筋脉的温雅男子。
浑身满满的书卷气,表情从始至终平和无痕,仿若有一种万事置身事外的波澜不起,那种平和无谓到甚至有些漠然的态度,让人很难相信,他居然就是十一年前以雷霆之势在江湖上技压群伦教多少武林中人心生敬拜之后,又以教人扼腕之姿莫名失去踪迹的传奇少年。
谢长亭因着苏府后院的罗绛草和苏澈的玄冰掌,吃了好一番苦头,且不说苍昊那带着惩治意味的教一般人根本吃不消的疗伤手法,就是那丝毫没有容情的把肩胛骨都打断的一百多刑杖,也与其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俗话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但谢长亭看到苏澈来此,神色却丝毫未变,连眉头都没有动上一下,神色淡淡地微微颔首。
月萧亦是站在一侧,微笑着同苏澈打了招呼,温润的月萧,对所有的自己人,向来都抱以真诚的微笑。而自从那日在苏府得见月萧真颜,并且月萧也丝毫没有掩饰他其实与前去传旨的苏末认识,苏澈曾一度猜测霁月山庄与主上的关系。如今亲眼见到月萧出现在此地,才更加确定了,那以贺寿的名义赠还给苏家的和田玉佩,是苍昊的授意,或许该说,是又一个恩典。
树林里,那张老旧的桌子边,苍昊一人悠然端坐,苏末斜斜靠在他身上,懒懒的仿若无骨,旁边站着一身黑衣的墨离,桌子上放着一个精致的只有成年男子拇指大小的青花小瓷瓶,是墨离和月萧前往黔国查探出的结果。
“……是以,墨离以为,原因是出在澜国的公主身上。”
澜国长公主连馨,以和亲为名进入黔国皇宫,在宫中偶然见到黔国三王子,一见倾心,于是她和亲的对象就此选定。
三王子平生不爱江山,唯独喜爱美人与宝马。他的府邸并不在黔国皇城之中,而是在离马场最近的一个小镇上,闲来无事时,他时常去马场,牵了他最喜爱的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在那依山傍水的辽阔场地上,享受御风驰骋的快意。
五千铁骑将原本就守卫森严的马场护得更加固若金汤,外人根本不容进入,唯一例外的是黔国三王子,当然,此中原因,却要追溯到另外一些事上了。墨离和月萧分别查问了紫衣骑队长和马场总管,清楚地知道了那一日,黔国三王子依照惯例去马场,只是那次身边带着澜国公主,他们进入马场之后发生的事情,无人不知道,甚至后来澜国兵部尚书带着人来购买战马之事,马场几名重要管事亦是记得清楚,只是当时,究竟为什么会以区区三千两银子的价格卖出了一万匹战马,他们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墨离和月萧到达马场时,几名相关的管事皆知闯了大祸,五千紫衣骑亦知严重失职,跪在二人面前,羞愧自责惶恐,几乎要以死谢罪。
当然,月萧与墨离并没有多余的时间去追究他们的失职,各自问了几个关键的问题,便让所有人都回了,找出证据才是他们去黔国的目的。
苏末拿起精致细小的蓝色瓶子在鼻端闻了一下,淡淡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一种类似于迷幻类的药物,跟你们所说的摄魂术大概是一个概念,区别只在于,一个用的是药物,一个是用意志控制。”
说到这里,抬头看了面无表情的墨离一眼,眼神和语气中都多了些特殊的意味:“这瓶子上还有另外一种香气,应该是女子常用的香粉味,墨离,这个瓶子,你是怎么得来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有些难以启齿,墨离冰冷的俊脸,竟奇迹似的微微泛起红晕,苏末见状,愈发兴味地挑高了柳眉,半晌,才听到他生硬的声音道:“属下点了她的穴道,从她身上搜出来的。”
“哦----”苏末点头表示了解,声音拉得长长的,冷不妨又道:“身上指的是胸口那么,作案的时间是白天还是晚上”
作案……墨离嘴角抽了一下,目光垂直望着地面,红晕一直延伸到耳际,一向冰冷的脸上难得出现这般脸红羞窘的表情,倒是多了几丝人情味,苏末觉得分外有趣,哪里这么容易放过他。见他沉默,淡淡道:“墨离,本姑娘的问话,也可以不回答了么”
墨离抿着唇屈膝跪下:“属下不敢。是……亥时。”
亥时,苏末在心里计量了一下,大概是九点到十一点之间,古代女子晚上休息较早,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是晚间潜入了人家女子的闺房……
即使没有抬头,墨离也敏锐地感受到了苏末沉默之下的意思,当真怕了她再说些什么古怪的话来,忙一五一十全招了:“她还没有睡,属下只是趁她没有防备时点了她的睡穴,她并没有看到我,我……属下也是闭着眼睛,而且她穿着衣服……”
“不用紧张。”苏末的声音沉着淡定。想也知道,当时情况特殊,时间又有限,估计他当时潜入人家闺房,甚至压根都没想过,那个澜国公主是个女子。
不用多说,查探的结果,与他们二人推测的一样。
墨离垂首道:“属下无能,只找到了这一条线索,请主人发落。”
“一条线索已足够。”苍昊拈起那瓶子看了一下,淡淡道:“那五千铁骑暂时不必回返了,留在黔国协助苏澈。”
墨离一惊,冰冷的的俊脸倏然变色,抬头看着苍昊:“主人……”
苍昊如画的眉目微微一动,俯视的眸光不带丝毫情绪:“你有意见”
墨离身躯微震,垂首道:“属下不敢。只是,主子此番回帝都,危险重重,紫衣骑应该随侍保驾……”
“墨离。”苏末懒懒站直了身子,双臂环胸,纤细的手缠绕着肩前的发丝,星眸深处散发狂肆的光芒,唇角微微扬起:“你不觉得你的担忧太过多余别把你家主子当成柔弱的猫咪,有本姑娘在的地方,什么危险都可以扔到太平洋去。”
这是实话,不含一点夸张的成份。然而,墨离却仍旧跪在地上低垂着头闷不吭声,倔强地保持着沉默,显然苏末的这番话并不能说服于他。
苏末眼梢微挑,嗓音转为低柔,却带着浅浅的寒意:“墨统领,本姑娘的话,你没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