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一个没刹住手艺人的手,案桌上就多出来了一盆盆分量不小的夜宵。不同于江浙地区,潮汕地区的生腌海鲜喜欢吃鲜活的,讲究即腌即吃,在没有冰箱保温的古代,谢时也不喜欢吃过夜的生腌。
望着眼前绝对不止一个人分量的夜宵,谢时双手托腮,想了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好吃的怎么能不分享给隔壁“邻居”呢?据他观测,隔壁“邻居”可是个很好养活的大胃王呢。
谢时随手写了封邀请帖,就让王甲给梅林斋送过去,邀请人家来聚餐。黄昏刚过,月亮还没爬上树梢,王甲熟门熟路去送信了。
谢时在准备迎接客人的过程中,抬头看这天色,头脑里忽然不着边际地闪过一句诗——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谢时随即被自己的联想给逗乐了。然而等约的人来了,谢时就觉得更好笑了,只见以韩伋为首,后头跟着三位略有拘谨的下属,岑羽一反常态地安静,手里也没拿他那一直不离手的诸葛同款羽扇,只在谢时看过去时,偷偷地打了一下招呼示意。
谢时:这就是职场人在领导面前的第二幅面孔吗?
韩伋上前伸出手,将手上的拜访礼递过去,“冒昧来访,这是礼物。”
或许是两人最近打交道太多,谢时和韩伋两人相处不像上下级,反而如同知己好友般随意,此时谢时随手接过沉沉的礼物,笑着睨他,“山长这是带着下属来我家蹭夜宵了?”
韩伋眉眼间闪过一丝无奈,“听说是你相邀,他们硬要跟来。”
韩伋收到谢时的邀请时,正在书房同众人商议要事。作为一个合格的主公,自然不能丢下加班的下属,自己跑去享受投喂,于是韩伋宽容大方地表示,各自散了回家去,今夜不加班,之后便要独自赴约。
还是心眼子多的岑羽看出了猫腻,拐弯抹角询问之后,就厚着脸皮带着同僚们一起跟着来蹭夜宵了。
岑羽拉上齐俟当挡箭牌,“这是齐俟,齐教习,探微还未曾见过吧,我们东沧书院的武教习,同僚之间,总要认识一下。”
齐俟被单独提溜了出来,只好无奈出列,朝谢时拱手道:“久仰谢公子大名,今日特随山长前来拜访,不请自来,还请见谅。”
谢时自然不介意多几个人,人多也热闹,还大多都是熟人,就连看着年纪最长,不苟言笑的邱直他都说过几句话——主要是邱直想给家里苦夏的老太太带些谢时做的糕点,此时他也回了一礼,笑着将人迎了进去。
其他人都自觉等韩伋先进了门,才抬脚跟了上去,且始终落后一步。谢时本来没注意到这一细节,只是在跟韩伋说话时,无意间发现岑羽他们都默默走在后头,前头只有他跟韩伋两人并肩。韩伋见他说着便停住了,不由得眼神示意他怎么了,谢时觉得好笑,小声朝他吐槽,“韩兄积威甚重呀。”
韩伋有些莫名,为何这么说他,不过谢时并不打算给他解释自己一些奇奇怪怪的笑点,反而转移了话题,问众人:“今日招待各位的是生腌大餐,可有人无法吃生食?若有,我再让人备一些其他吃食,保管招待周到。”
前朝以来,食用鱼脍已是普遍,尤其岭南福建沿海地区更甚。四人中,只有齐俟并非土生土长的南人,但是每年韩家货船出海时,他都需要保驾护航,有一段时间都飘在海上,久而久之,也习惯了吃鱼脍。
谢时恍然,现代人因为水域条件变差或者出于卫生因素考量,大都无法接受生食海鲜这种东西,但是时髦的古代人却是啥都敢吃,啥都能吃!宾客们不排斥,谢时就放心了,不过他还是吩咐了厨房的帮工多准备了一些热粥和其余小菜辅食。
到了屋内,诸君皆坐下。在烛光下,谢时这才发现,韩伋送的礼竟是几瓶酒,瓷白如玉的酒瓶上,寥寥几笔,几朵梅花绽放于雪景之中,白中一点红,傲骨凛然,瞧着像是大师手笔。
正好今日吃生腌,配着酒水也好中和些海鲜的寒气。谢时便命人取来酒具,拧开酒瓶,一一斟了个半满。
刹那间,一股清冽梅香幽幽充盈鼻尖,然而很快众人便发现,这种清贵的花香只是一种浮于表面的掩饰,等你以为它只是一名温文尔雅贵公子时,它便会以霸道至极的酒香后调告诉你它的极烈醇香。前后对比,极具反差。
岑羽、齐俟和邱直面面相觑,各自掩下内心的讶异。谢时并不知道,这几瓶看似普通的梅酒,其实是韩伋自己酿的,就连瓷瓶上的梅花,都是他的画作。
这梅酒的花瓣,取的是梅林斋后面那片遮天蔽日的梅林冬日绽放的梅花,酿酒的水也是用的龙峰山雪峰顶部的干净雪水,韩伋每年都会酿上十几瓶,用来自酌自饮,从不轻易送人,便是从前他的尊师在的时候,也只能从他手里讨要到几瓶,而断然没有主动相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