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声哗哗作响,我感觉到了自己在海上漂泊,水很寒冷,我的身体在上下浮沉——因为我亡命般抓着的木板在上下随着波涛浮沉,我不知它要带着我往何处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游走毒蛇一般,痛苦如斯,我晓得自己的面孔一定很狰狞,那是毒,世上最歹毒的毒之一。
可我依旧看到了那夜色星空的海上苍穹,星光斗转联袂成星河,那样璀璨浩然,我却如蝼蚁蜉蝣一般挣扎。。。。。
为什么?
我此时才晓得自己该问这三个字。
回忆往前,我仿佛回到了那充满了脂粉香气跟酒味的青楼,在堂前穿梭,低三下气伺候人,在屋后忍霜寒,洗着累累衣物。
那时不曾怨愤不公,我只晓得自己想要什么——想要一盒鸭油,可以冬日手上生冻疮时抹一抹,那一定很舒服。也想要一件厚一点的棉袄,天太冷了,我觉得十分难受。其实更想要几本书,我喜欢看书,喜欢写字,喜欢那浩瀚却可被我任意掌控的文字。
可我不曾想过自己该离开那青楼——我的母亲是妓子。
她在那儿,我就该在那儿吧。
她是光鲜亮丽的,因姿容极美,仿佛整个青楼都不比她那样的容貌,但她的气质也是绝望的。
我曾亲眼见过她几次想要用簪子在连山划出几个道道来,可最终作罢,应该是看透了没有这张脸的她会活得不如狗。
不如狗吗?
好像也未必,直到我亲眼看到她因为伺候不周到被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掐着脖子扇打脸颊,最后被赤身裸体得扔到堂下,那男人笑着说赏你们了。
于是我见到平日里那些对她花言巧语谄媚的男人不管是人前多斯文,都如同饿极了的野狗一样朝她爬过去。。。。。
我抓起旁边的椅子就冲过去了,两个时辰后,堂上的男人如云烟散去,我躺在地上,只有一双眼还有知觉的——我看着她,看着她浑身的□□总算多了一层衣服。
一层血衣。
她也在看着我。
面无表情的。
痛苦得熬过那一夜,第二天她的尸身被青楼的人草草扔到了乱葬岗,说是怕染病。
那么多男人。。。。自然很有可能染病。
我偷偷去乱葬岗找过,却发现那地方太大了,到处都是尸体,我看着不觉得可怕,只茫然——我不知哪一具是她。
花掉了所有积蓄雇了三个人一起找,才在两天后找到,当时肉都被老鼠啃得不成样子了,但我认得她手腕上戴着的那玩意——一个手镯。
看起来不太值钱。
其实她应该是很有钱的,但她也不知把那些钱拿去作甚了,我每次看她乔装出门,都像是找人去了。
找人自然是要花钱的——没见我找个死人都花了那么多钱么。
也不知她要找谁。
大概她也没想到在她死后三个月,有人找来了。
来的是孔武有力的家丁,很气派,他们找到我了,也没说什么,只把我带去了一个我从不曾接触过的世界——那是当时门阀里面名列前五的一个,什么姓氏我已经不甚想说了,反正那时我十三岁。
我成了那位家主的独子——这位家主有好几位美妾,不记名的女人无数,还有一位同样出身强大门阀的嫡妻,但不管是哪一个女人都不能让他有一个男子,就算是女儿也半点没有,这在当时恐怕相当不能让这位门阀之主容忍的,甚至危及到他接下去掌管主位,毕竟他无后。
于是找到了我。
两夫妻对我十分好,好到几乎让我忘却了在青楼妓院的那些日子,也几乎忘记了十三年里那个女人对我的漠视跟她死前死死盯着我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