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院,顾名思义是王爷妃子们居住的场所,像她现在住的永乐斋便处在住院,同样李侧妃的彩蝶轩,苏尔氏的温弦居,还有关氏的星火居,亦然。
花园不是专门住人的地方,不过也建有几座小筑,相比住院的屋宇,建造得更为精致小巧一些,偏向安静,右赫海珠的住所宝婵阁便是其中一座。
杂房都建在王府周边的偏院,柴房,水房,厨房,下人房,马厩,方便服侍主子。
什么斋轩居阁,名字不一样罢了,风格虽各有不同,在木筠眼里看来都是房子,四面墙上一头瓦,没什么不同。不过乳娘说,当年王爷和王妃初婚时同住在永乐斋,后来王爷为示公平搬去了永芳斋,王妃嫌永乐斋一个人太空,搬去了宝婵阁;
永乐斋空了一段日子,期间李侧妃一直想要搬进来,不过王爷未许,而是自己又搬了回来,看来是很喜欢永乐斋,所以这回王爷陪檀夏住进园子里,永乐斋空了出来,李侧妃又跟王爷提了好几次,一直想要搬进永乐斋,没想到王爷还是把永乐斋留给了王妃——“王妃,您看,王爷对您还是有心呀,这不,前儿不是来找您了么?”外人面前,得用敬称,乳娘转换得流畅,笑得很高兴。
木筠淡淡回了个笑脸:“是么?”
她实在不想打击乳娘,告诉她这个见鬼的王爷来找她睡觉的目的是什么,看样子海珠瞒得挺好,乳娘还不知道实情,否则她早吓瘫了。
木筠当然不打算说出这事,王妃是王爷的秘密杀手,这事听起来实在是太诡异又恐怖——虽然她承认,杀人也是一种本事,但显然有本事那是王妃,此刻既然右赫海珠的身体属于她木筠,那无论如何也可能杀人,因为她没那本事。
她考虑过了,若是三王爷叫她杀人,她就装傻充愣,装作武功尽失。
好主意,她想。
住院、花园间隔着个湖泊,湖面之上蜿蜒的百余丈长廊,住院花园便由水廊连着。其实还有别的路,不过走水廊能多浪费一点时间,顺便呼吸新鲜空气,吹吹冷风清醒一下头脑,让那股起床气带来的怨念快点消失——所以当乳娘请示是走陆路,还是水廊,她想都没想就说要走水廊,并且拒绝了叫她坐软轿的请求——还是多走几步,当是晨炼。
水廊正名唤作裪铃廊,一般人都嫌裪铃廊拗口,都叫水廊,然而木筠喜欢裪铃廊的名字,舌头卷着念的时候,总觉得似乎能听到铃铃声响,很是可爱。
裪铃廊建得宽厚结实,以木雕为主,浮、透雕相结合,廊栏上镂空雕刻着从云纹路,玲珑剔透,半隐半露,若明若暗,与梁柱上红绿的镶压金龙纹饰相互映照,色彩纷呈,既相隔又相通,很是美丽。
事实上裪铃廊盘踞湖面,长龙似的一条,没了名字那般可爱,梁柱间高悬的巨大朱色灯笼,显然是刚熄不久,似乎还带着余温,下摆栓紫色流苏,红紫撞色,配得更是气势逼人。流苏下系带银铃,精致小巧,弱化了裪铃廊的刚硬。
木筠踏上廊间,一路不少下人已经开始左右忙碌着晨扫,都着草绿色中袖衣袍,以衣带在腰间两肩固定,方便劳动,间有几个粉衣女子监管指点,远远见她过来,都得俯身跪迎,双手伸向头前头,前按地,前额轻碰在地上。
——按规矩,府中奴婢分上中下低四等,清晨初见,请早安时,中下低三等都要行跪拜礼,而上等奴婢——也可以说不是奴婢,因为她们都有一定的身份,例如嬷嬷乳母或者管家,可以只行低首深躬身。
独是低等奴婢见主子,一定要行跪拜礼,上等奴婢中参杂极少数低等奴婢时,可以跟着行低首深躬身,目的是叫主子一眼看上去,整齐好看。
昨儿乳母特地教过她,府中男仆衣着无分差,都是做重活的。女仆分四等,各等间以服装颜色示区别。
上等奴婢,服装质地样式颜色都不限制,按规矩只要不盖过主子即可,上等奴婢中年轻人,中年人都有,不过大多数能爬到上等的,年纪都不小了,她们便约定俗成的,年龄大的都以靛蓝为主色。所以在府中若见到衣着光鲜的女性,也不一定是王妃侧妃;
中等奴婢着粉红缎绣衣,领袖口衣带均为桃红;
下等奴婢着单片草绿布绣衣,领袖口衣带均为深绿;
低等奴婢着白布衣,领袖口衣带为粉红色。
另有还在调教期间,未升丫头的小女儿,例如琐玉这样,穿鹅黄色,嫩嫩的颜色倒也可爱。
怪不得苏珍总穿同一式样的白衣,木筠想,不过话说回来,苏珍穿白色穿得极好看,她本身就白,素雅的颜色更能衬得她冰清玉洁,领袖口的粉红又添一丝妩媚,削去了不少因为高挑带来的英气成分,反而很有柔美的气质,叫人注意不到她的身份低微。
不过现在她既已是贴身丫头,今天也该换着粉红缎绣衣了吧?
怪不得不见人,说不定是偷偷换衣服,照镜子入了神,到底是小姑娘家,这会儿木筠心情已经转好,咧嘴扑哧笑。等回去一定可以羞羞她。
此时一行人已走到裪铃廊上一处无人拐角,湖面空旷,木筠的笑声格外响亮,见木筠不知想什么想到傻笑出声,王嬷嬷狠狠瞪了她一眼,又是那副恨铁不成钢的神情,木筠根本没注意,仍想着苏珍云淡风轻的表情配上红得跟大虾一般的皮肤,继续傻笑,王嬷嬷气得要翻白眼,对这个变了性子的王妃,真是欲哭无泪。
不过她没忽视,见到王妃开心,她自个儿的嘴角也是上扬着的。有多久没见过笑得这么开心的海珠了?五年?十年?不知道有多久,她只知道这些年海珠话越来越少,笑容越来越少,神态越来越疲惫,看得她心都要碎了,如今这样——也好罢?
一旁的琐玉很讶异,不过她乖巧的不吭气,管教姑姑说过,在主子面前,只要尽心服侍即可,不该说的话不能说。而且她觉得王妃笑起来很美,比她上回偷看到的冷冰冰的样子好看很多呢!今天回去以后一定要告诉那班小姊妹,今晨她被挑中分到王妃院里的时候,她们还笑话她伺候了一个不会笑的主子呢!这下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反驳她们,她的王妃主子也是很漂亮的!
三人各怀心思,一路走过裪铃廊,不知是幸是不幸,今日居然少风,虽然少得吹凉风之苦,但是没风,灯笼下挂的小银铃就不响,木筠颇有遗憾,裪铃廊裪铃廊,当然要铃铛响——呼——
是风。
还有最后一步便要踏出廊,终于一阵风自背后吹来,木筠微笑着闭起眼睛,只觉得风吹得不似东风凛冽,反而有些温柔,大概是穿得多,感觉不到冷吧!
她停下步子,听风吹起灯笼下系的小银铃,小小的铃锤击打着铃壁,听长廊中扬起小铃的清脆声响,听铃铃声顺着风蓦蓦洒向整个湖面,仿佛孩童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