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玉因听见殿外有响动,更听得有人唤犬王之声,遂道哮天犬已归,便要离去,玄奘杨戬自是应允,而杨戬送他至殿外跟哮天犬交待清楚后,敖玉与哮天犬自去不提。
杨戬反身回了殿内,泡了茶奉与玄奘道:“故友来访,杨戬多有怠慢,还望功德佛见谅。”
玄奘接过茶来,笑得禅意颇重,道:“真君客气了。贫僧此番前来,只为提醒真君一句,前路已定,莫存侥幸。”
杨戬眸色冷了几分,面上却挂了笑:“如此说来,西海水族、凡间生灵,全不在佛眼?!”
“非也,非也”玄奘摇摇头,眉宇间仍是一片平和,“只是天庭有真君主事,更有西海大义。而佛眼虽有苍生,佛门却无杨戬。”
杨戬收起笑来,直直望着玄奘:“当日金蝉子大师曾为了三界来保天庭,如何今日却不提佛
门有个金蝉子?!“
玄奘却是举起茶盏来,望着其中茶叶浮沉,半晌方道:“当日金蝉子跟佛祖争辩后堕入轮回。玄奘生下便被弃于流水之中,随水浮沉,而后奉佛命去西天取经,初出长安时亦曾心存希冀以为自己当真能取回经书,而后世间便能无苦无难,苍生无忧。只是西行以来,九九八十一难,难难都是仙佛所设;夺妇孺、杀婴儿、旱百姓…件件不公,却也能被高高在上的仙佛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揭过。”
盖上茶盏,玄奘闭目复又睁开,道:“路在我脚下却非我所选,恶在我眼前却非我能尽。如今重回灵山,更是人物全非。又岂敢再言,佛门有个金蝉子?”
见杨戬眸中晦暗不定,玄奘放下茶盏,道:“贫僧能尽己之力,却尽不了佛门之力。贫僧愿倾力相助,却也只是一人之力。”
杨戬因冷笑:“功德佛倒是自认佛家会为了私利而不顾三界众生。”
玄奘面色无波,道:“谁不是?”摇摇头,又笑着续道:“而今西海岸边众生皆苦,镇日里却也并非只讲经,不说道。”
杨戬心头一冷,却也只能长吁。
玄奘已又道:“真君苦心多年,如今既能得偿夙愿便全力为之,佛道不同,却殊途同归,万万不可寄望于他人。”
杨戬阖上双眼,慢慢道:“杨戬,从不如此。”明明是掷地有声的六个字,却都是无可奈何的疲累寒凉。
玄奘一笑,双手合十,只道:“贫僧言尽于此,望真君珍重。”话音刚落,人已不见踪影。
杨戬睁眼,望向屋外高高的天际,神色莫明。
作者有话要说:
☆、玉兔
敖寸心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三尺来宽的珊瑚床上,盖着轻似飞鸿的海葵被,眯起眼有一瞬的茫然,待忆起自己昏迷前发生什么后猛地一惊,见了周围景物半生不熟,便以单手撑着床沿就要起身下地,只是周身软得紧,略动一动都觉得吃力,方才将脚踏到地上,便听得“嘎吱”一声,已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她心头一紧,在看清来人后一颗悬着的心瞬间落了地:“听心姐姐!”
听心见她醒来,自是欣慰,又见她一副要下地模样,忙快步走去将她扶回床上,口中埋怨:“你才刚醒来,怎么就这么好动到要乱跑?”
寸心见她满脸关切,暖意盈怀,遂也不多乱动,只由着听心将她扶回去,嘴上讨了个乖:“我太久没来东海,刚醒来时脑子一片混沌,只当自己到了个陌生地儿。一觉醒来发觉自己到了不熟悉的地方想着赶快离开,听心姐姐你该夸我有戒心才是。”
“你呀!”听心恨恨地望了她一眼,摇摇头,无奈道:“你就会讨嘴上便宜。”
寸心不好意思地笑笑,又道:“我才醒来便觉得周身软软的,好似没了骨头一般?我明明记得昏迷前还在西海附近,怎么现在会在东海?”
听心瞄她一眼,起身去拿她方才忙着扶这莽撞妹妹而随手放在桌上的药,嘴上只道:“你一声不响地离开了西海,你三哥找你找得心急如焚,后来发现你昏在西海附近,还,失了截龙骨。你也知道近来西海忙着治疗疫疾,已是上上下下都忙成一团,你三哥又怕三叔他们担心,跟摩昂大哥合计后便随意寻了个由头将你送来我这里。”
说话间已端着药坐到寸心身边,寸心伸手欲接便见听心端着药碗的手一闪,舀起一勺来吹了吹送到她唇边道:“你失了截龙骨,还没痊愈,三弟他说你本便损了龙元,现在又丢了截龙骨,必得静养,不可再像以前那般莽撞。”
寸心才分辨了句:“有三哥在我自然不会有事”,听心已又舀了勺药递过去,心道你三哥为了你这条命不知费了多少心!张口却只道:“你龙骨丢失是怎么一回事?”
寸心也收起了撒娇性子,将当日遇裴航云英,及被玉兔打晕一事从实道来,并说了先前在天宫听闻玉兔因白玉杵臼而忤逆嫦娥一事,故推测玉兔取了她的龙骨只怕是为修复白玉杵臼,替那凡人治病。
听心听后皱了皱眉头,疑惑道:“玉兔虽然性子冲动,却也明理知是非,平日对嫦娥更是敬重有加,怎会为了个白玉杵臼便忤逆嫦娥私伤真龙?”思忖间见寸心不过跟她说了几句话已有疲态,手里的药碗已见了底,遂扶她躺下道:“这事我跟你三哥会处理,你在这里好好养着,不给我们添乱就好。另外,阿离过几日会来照顾你,你且安心。”
寸心闻言点点头,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见听心身形消瘦不少,便知她这些日子来定是忙于东海诸事,心疼不已,遂只道:“我这次定然好好养伤,听心姐姐,你放心忙你的去。”
听心听了这保证后冲她一笑,为她揶了揶被角,便起身离去。
而寸心躺在珊瑚床上,分明才醒没多久,却只觉周身疲乏,不多时已又沉沉睡去。
听心却在离开后找了个亲信交待几句,便急急赶去西海,寻到敖玉时,见他眼角乌青,不由心疼。彼时摩昂亦在其侧,忙问她可是寸心出了事。听心因将寸心已醒来及受伤的前因后果细细说了一番,才刚说完便见敖玉常挂着笑的唇难得地失了弧度。
只听得摩昂道:“此事既牵扯到白玉杵臼跟玉兔,势必要上报天庭。看来是瞒不过父王了。”敖玉亦点头称是,又道:“反正早晚也要知道,现在说了也好,只是寸心怕是还得劳烦四姐照顾,她的伤怕是,”却是顿住不说,再开口只道:“当时哮天犬寻到寸心时,却并未闻到那里有玉兔气息,实在蹊跷。我有些事需弄清楚,需去净坛庙走一遭。这事还得劳烦大哥处理了。”
摩昂拍拍他的肩,道:“你本不便参与进这事来,只放心的去。”
听心亦道:“我自会好好照顾寸心,你不必担心”,话音刚落,便听得敖玉一声“有劳大哥,多谢四姐”,人却已随着那道她再熟悉不过的白光消失。
听心一时间只站在原地怔怔望着那道白光,她跟寸心交好,是以敖玉也跟她亲近,连堂字也不要,从来只唤她四姐。可惜这份亲近,从来都只因了寸心。
敖玉脚程素来极快,不过眨眼工夫便已见不到人影。
摩昂已道:“还请听心妹妹待我将此事禀告父王后,随我一道去趟天庭。”
听心望着空荡荡的天际眨了眨眼,轻轻应了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