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别是在这个孩子的眼神还总是追随着你的情况下。
一般来说,会毫无理由地盯着一个人看的只有婴儿和狗。他们的共同点就是眼神无比纯粹与清澈。而这个孩子与他们不同的地方在于,即便他眼如澄沙,从中投向他的目光并不单纯。他的眼底如火苗的焰心,火热却温和,隐晦但散射着呼之欲出的情愫。
黎朱白怎能不注意到这样热烈的目光。那双看着他的眼睛好像随时都要哭出来似的,让他的心也随之无法平静。
他所能做的第一件像人样的事情就是找到徐知雪,和她分手。他也很惊讶他们竟然能相处那么多年,即便他们很少做爱。
他们早就像是朋友一样在相处,徐知雪忙于工作,根本没有心思放在其他事上。他对她来说是一个锦上添花的存在,说白了或许是可有可无。但也正是因此,这些年来黎朱白相处最多的人是徐宇。
想到这里,他觉得懵然。自己一下子分不清这十年到底是在和谁产生情感联结。他好像只是陷入了一种叫做“习惯”的洪流之中。因为习惯与他亲密起来,因为习惯陷入了漩涡。
一支烟抽完了。徐宇还在身后熟睡。
黎朱白走到床边坐下,静静凝视着他。他的面孔近在咫尺,看起来俊美而年轻。他忍不住用指尖点了点他的他的鼻尖,又捏了捏他的脸。徐宇在睡梦中微微动了动,但完全没有醒来。
他脸颊上挂不住肉,跟小时候肉乎乎的手感早就不一样了。他已经从十二岁长到了二十三岁,是一个成熟的青年了。
或者说,他早就不像一个孩子了,是自己一直在拿这套话术蒙骗自己,也搪塞他。只是,要拿他当一个男人,而不是孩子来对待,仍有些不习惯。
黎朱白霎时间感到自己也老了。这样算来,他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虽然别人都说他看着很年轻,他却比谁都清楚自己身体上的变化,还有意志上的迟钝。
他想,自己真是一个厚颜无耻的人,他时常会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用怎样一种心态去占有眼前这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的。
他有时候会想到一个俗套的词语:色衰而爱驰。他突然有一种冲动想要把徐宇摇醒,然后问他,你还爱我吗。在得到想要的回答后,他才能安心。
可他到底真的在意他的爱吗。
小宇他为什么会喜欢自己?他不清楚。
他真的有无数被他抛弃的理由。
他觉得自己没有办法满足他。他那么年轻,精力那么旺盛,却不能在他身上全部发泄出来。还要体谅他的情况,很痛苦地忍着。就算如此他也不愿意和别人去做,只想抱他一个人。
他不是不想,和他做很舒服。谁会不喜欢年轻的身体。只是他的身体扛不住。曾经吃下的每一片安眠药都在他身体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还有自己愈发脆弱的心脏,承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因为做到后半段时太过劳累,有时候他会直接在发泄后睡过去,把小宇晾在一边。
想起这些,他会觉得小宇和他在一起太可怜了。他还年轻,应该多和不同的人尝试,而不是只浪费在他一个人身上。
大概是他害了小宇吧。他本可以凭借自己的才华去大公司谋得一份高薪的职业,或是出国留学去见见更广阔的世界。他却留在了他的身边。小宇从没有说过这是为了他,但是黎朱白表面上再装傻充愣,也能看出来他为了与自己靠近一点放弃了多少东西。
他依稀记得小宇对他说“漂亮”时,他的心情,跟小时候被那些亲戚朋友们夸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被称赞漂亮时,黎朱白变成了黎朱白,而夸赞的主体,他不再是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他单独作为一个深爱着自己的、英俊的年轻男人而存在。
很多人都夸黎朱白好看。小时候不少人用漂亮形容他。说他“比小姑娘还漂亮”。
虽然他不是女人,可他不讨厌这样的形容词。
小时候每次听到别人这样夸他,回家后父亲就会暴打他一顿。他告诉他,你又不是女人,他们会这样说都是因为你那个死娘的鬼魂附到了你的身上。
男人绝对不能卖弄风骚,男人绝对不能与女性气质挂钩,男人绝对不能示弱。
小时候,冬天最冷的时候,父亲不让他围围巾。他说只有娘们儿才会在冬天戴围巾。他记住这句话是因为父亲试图直接把围巾从他脖子上扯下来,勒得他喘不过气来。那条围巾是哥哥送给他的。他却只戴了一次,便再也没敢戴过。
说起来,那天的真心话大冒险里,他也说了谎。但那只是小孩子可笑又无聊的游戏而已。他有纹身,也有过哥哥。只不过,两者都存在过,与他极为靠近,却又不属于他。
这么想来,也不完全算是说了谎。
得辞职啊,他想。他已经想辞掉大学里的工作很久了。他不知道像自己这种人有什么教育下一代的资格。他也无法从这份工作里获得更多东西了。
他听到一声咕哝,含糊不清的声音传进耳朵,是小宇在叫他的名字。他躺回小宇身边。小宇半梦半醒间,迷迷糊糊地伸手将他揽进怀中,紧贴着他,很快又睡着了。两人的心跳声与呼吸的节奏都格外清晰,黎朱白心中难免恻隐。
他安心地阖上眼。所处的怀抱太过温暖,温暖到他意识模糊分不清东西,令他突然想不起来,自己一开始接近他们的目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