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娱乐新闻天生爆炸,第二天所有报纸上同一头条:两只舍身兽逃亡,一雌,一雄。
惟有小虫我行我素得可爱,第二天依然带他新女友来跟我见面,海豚酒吧摇曳灯光下二人都面色如鬼,小虫给我介绍:我新女朋友如如。如如一张小脸,长发及腰,伸手同我握,笑———少有的好品位,小虫。
我同如如一见如故,低声交谈,她声音非常好听,眼睛似婴孩,瞳仁黑且大,像我侄女路佳。我对她心生好感,问她说,你和小虫怎么认识的。
如如笑,说我们是同乡。
哦?我好奇,认识小虫多年,竟对他过去一无所知。只知他终年不换手机号,都猜想他有陈年女友,怕她迷途归来,寻他不到———却只是猜想,无人知道。
但终究矜持都市人,谁也不多问。
一晚上我们喝酒,小虫喝醉,他说你知道为什么我老换女朋友?
你变态。我敷衍他。
小虫说不,他说因为我自虐,明明一个人怕孤独,但两个人又觉得还是一个人痛苦好,生得惨,死得烈,像一台戏,多精彩。
你真伟大,用生命来给众人娱乐。我白眼。
他说,你不懂。我们不一样。
我再白眼,低头喝闷酒,摸烟出来,问他,抽不抽。
抽,抽。他说。拉如如手,温情无比。
天生戏子,但你作戏,别人可在看,你感动,别人却嘲笑。你知根知底,但装疯卖傻,可笑。你浑然不觉,更可笑。
路佳打电话给我,说,小姨,报纸上说要杀舍身兽。
是啊。我说,不过大人都喜欢乱说话,你不要太当真。
小姑娘沉默半天,突然无比稳重,说,他不想死。
啊?我跟不上年轻人思维,傻问。
那只雄兽。她说。
她说小姨,你不是写了很多兽的故事吗,我也懂得他们,虽然他们不说人话,但长得和我们也差不多呀,我看他眼睛就明白,他跟我说,他不想死,一边哭,一边流血……
别说了。隔着电话线,我想拥抱她温暖的小身体,你别胡思乱想的。
不是的———她很固执,跟我小时候很像,她说,真的是这样,我懂得的。他们不想死。好可怜。
挂掉电话,我想她的话,舍身兽自杀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万年前?两万?
从人类开始,就有舍身兽,他们一直在死,到现在,是多少年了?那么曾经,他们有多少只,多么庞大。
但,他们不想死?我反复想路佳的话,终究笑了。
孩童是如此,觉得生命如花朵美好———他不想死———但她会长大,会明白,生有时候如同嚼蜡。说放手,就放手了,当生命强韧时,便想毁灭,毁灭它,如作戏,轰轰烈烈,多快乐。
电视中,正播放政府最新统计,一月,一只雄兽跳楼自杀,跳楼的人多达二十三。二月,一只雄兽绑着双手上吊,同月上吊的人多达三十五。三月,一只雄兽死了,脖子断掉……一直到六月,路佳看见的那只雄兽切了肠子……
死的,都是雄兽。他们甚至不能说话。我们不懂。
路佳说,你们不懂,我懂。他不想死。
我突然冒冷汗。
只好打电话给我曾经的老师,问他:要屠杀舍身兽的事情你知道么。
他说:知道。
轻描淡写,让人愤怒,身为知名动物学权威,他恐怕早被政府作为专家请入计划核心组。
我说,你少装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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