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下飞船时,他把罗盘拔出来,走到升起的甲板边,将它扔向沙滩。海猴子号收回悬挂天空的绳索,慢慢倚靠在沙与海的交界处,犹如一只陷入浅眠的巨兽。
赫尔克里站在沙滩上,怀着赞叹与喜爱的心情看了它很久。心象世界似乎是没有时间流动的,他在离开前回头望了一眼海的尽头——这里唯一能代表时间的只有太阳。
地平线上方悬挂着一轮漆黑色的、不发光的浑圆天体,无论是外形还是位置都一动不动,好似马克笔绘制的挂画。
除此之外再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赫尔克里的意识回到了现实,然后他发现,烟斗提供的属性提升效果并没有消失。
就在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为什么会有待机动作一号——为什么烟斗会令人上瘾。
赫尔克里有些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半晌,他缓慢地开合五指。
……不是错觉。
手恢复感知了。
下一刻,他从空中掉了下去,结结实实地摔在草地上。
康斯坦丁疼得龇牙咧嘴。海消失得非常突然,赫尔克里这一下摔得不轻。然而其他人都陷在劫后余生的激动中,即便感激侦探的付出,也暂时没有多余精力和体力过来帮忙。
最后还是他自己从地上爬起来的。
帐篷上的警报声停歇了,教徒们瘫倒在地上,好几个人脱力地晕过去了。fbi探员反倒醒了过来,去研究怎么驾驶直升机离开这个鬼地方。
枯萎大师正比划着和波文特工描述他眼中的海猴子号,信誓旦旦地说那绝对是一只会飞的骨龙——灵感高的人好像更容易看到心象世界中的场景,并感知到海。不过刚才情况特殊,飞船凿穿了海底,几乎所有人都瞥见了它望不到边际的船身、和数百条伸展开的长翼。
这对教徒们来说也是头一次见,他们受到的震动要更为明显,都在闭着眼睛向宇宙余温祈祷或呢喃着赞美掌舵人。
康斯坦丁为了自己的命,比起海猴子号更加关注赫尔克里。蓝色脐带连接着肉体和灵魂,这是许多法师都知道的事。连他自己都在濒死时灵魂出窍过,还差点被人掐断这根脐带。
不过他当时被人救回来了。身体上的致命伤口愈合,灵魂就会重新回到身体。赫尔克里这种莫名其妙灵魂出走,又莫名其妙回来的案例真的不多。
康斯坦丁想咨询一下以灵魂的姿态在潜意识大海中穿行是什么感觉,却发现这时侦探似乎陷入了谵妄状态。他不停地、神经质地活动着右手,不顾摔伤反复原地踱步,如果不是波文特工拉着他,他还想用一块石头挤压手指。
赫尔克里的虹膜还残留着些许金光,让他的眼睛看起来如同秋日阳光笼罩的湖面。眼下湖水泛起涟漪,昭示着主人心绪的混乱。
不仅如此,康斯坦丁发现他每隔一会就要颤抖着手去吸一口烟。烟草锅里的金色液体还剩一半,赫尔克里发现了这点后,立刻焦躁地扭过头想要寻找放着黄金沙漏的箱子。
这也就罢了,可是他的灰败的脸色并未随着灵魂的回归而恢复,反而更显苍白。往日里他黑发中夹杂的灰发给人以独特的、挑染般的趣味,现在也只剩下稻草一样的质感。
赫尔克里能感觉到,他抽的每一口烟提供的属性加成都是有时限的。他可以选择不进入心象世界,仅保留难以拒绝、令人沉醉的属性提高效果——
他将恢复正常的健康的身体,体会到其他人不必付出代价也能感受到的灵巧与活力,但必须一口接着一口绝不停下,也就意味着停留在生和死的界限中间,直到黄金沙漏的内容物耗尽为止。
这是错误的。
赫尔克里心知肚明。
可他停不下来。
他以为自己不在乎一具不够灵便的身体,也无所谓长久地受困于沉重的躯壳,反正穿越后适应了这么久,人总得接受现实……
直到现在,赫尔克里心想,我他妈该死的在乎。
他把烟斗塞进嘴里快步走到箱子旁边,用很久没有使用过的右手笨拙地拨弄着密码锁,大脑由于过量情绪冲击导致一片空白,直到康斯坦丁从斜后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