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星微笑道:“传说而已。”
“我也关注海神祭一段时间了,怎么没听说过有什么传说?海神祭不就是古代渔民为了能平安出海、满载而归,因而祭拜大海和所谓的海神。我倒是看到了一些相关的故事,无外乎是有人受了海神恩惠,自此之后带着家人和村民每年感谢海神,后来这个感谢仪式演变为一种民俗活动。很多沿海地区都有的,大同小异。”朱蒂说。
“是的,但是风暴镇的海神祭有独特的地方。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父母离世得早,哥哥去上学,我就在家里看书,或者浏览网上的消息。两三年前,我关注的一个论坛流行起了口述记录,就是一个人简述自己的人生经历,感兴趣的人可以通过语音留言的方式向对方提问,对方可以酌情回答。
“很多人分享自己的生活经验或者家乡的风土人情,我也想帮助其他人,但是那一刻我意识到,我作为风暴镇人,却基本不了解自己的家乡。我很少出门,熟悉的是家里的院子和附近的树林,除此之外的地方我甚至分辨不出来是风暴镇还是别的镇子,自那之后我开始痴迷风暴镇的一切。
“有关海神祭的传说,是我从一个老爷爷那里听来的。这个老爷爷年纪很大了,不太会使用论坛,耳朵也听不清了,和他沟通很费力,所以大家都不回答他的问题,也不向他提问。我得知老爷爷以前是风暴镇人时很激动,我有时间,可以耐心听他说话。他跟我说之前的风暴镇游人如织,沙滩上一顶顶的帐篷连成一片,每家餐馆的生意都很好,但他小时候最盼着去市区打游戏看电影……他有一个弟弟,经常黏着他,他很不耐烦,后来弟弟十岁那年被选为上船的男孩。
“祭祀开始的前一天,弟弟想让他陪着练习舞蹈,年轻的老爷爷心里惦念着新发行的游戏卡,没有理会弟弟含着眼泪的恳求,毅然和同学们去了市区。再看到弟弟是转天凌晨,弟弟跟着祭司上船,眼巴巴地回头寻找哥哥的身影,结果被祭司呵斥,缩起脖子钻进屋子里。老爷爷在人群中拼命挥手,可他到现在也不知道那天弟弟有没有认出他来。
“后来船开走了,弟弟再也没回来,祭司说弟弟被海神选中,留在海中了。”覃星怅然道。
朱蒂也随着她一同叹气,然后说:“我感觉这个老爷爷说的是真的,他弟弟大概是掉进海里,或者被祭司伤害了。”
覃星摇摇头,“老爷爷和弟弟的故事不知发生过一次,祭司也不总是那一位。老爷爷始终觉得弟弟是被困在哪里了,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于是他查找了很多资料。那时有关海神祭的照片、影像不像现在这样少,他很快就有了一些收获。”
世人都以为,海神祭是早期渔民的海洋崇拜,和其他人尚未掌握世界规律的先民们自发地信仰太阳、石头、植物一样,用仪式信仰大海,相信大海中有海神。
其实海神祭是五百年前才有的,当时的人们已经掌握了很多航海技术,也有很多延续了几百年的祭祀活动。
那时的风暴镇叫陈家屯,这里通常不来外人,有一天村里来了一群兵士,在海边不远处搭起营帐,大家原以为他们住不了多久,不承想这些兵士就此住下,还和邻近的几个屯子的姑娘成了亲,渐渐地这些人连接起了周围的村落,将这里发展成一个村子。
也是这群兵士,告诉他们既然要酬谢海神,就要举行更盛大的仪式,要为海神送上他们手中最珍贵的礼物,那就是他们的孩子。
于是每隔三年,便有一艘祭祀船带着祭司、护法、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驶向大海,这些孩子都将永远会留在海中。
但是海神祭举行的第60年,发生了一件奇妙的事情。
祭祀仪式转天,渔民在岸边树下发现了一个浑身湿漉漉。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女孩,人们很快认出这是被送出海的女孩。
村长、祭司、长老都来了,围观看热闹的人也蜂拥而至。
村民们一致认为这是海神发怒的征兆,要把女孩送回大海求海神原谅。
据说当时的祭司是个心软的阿婆,她亲手将几十个孩子送入大海,让他们远离父母亲人,再也无法回到尘世,来换取村子的安宁,她心中有愧。
因此女孩讲她见到了海神,海神说她乖孩子,所以放她回来了。祭司明知道这是谎话——因为海神从不和人类沟通,她还是告诉村民们,这个女孩通过了考验,受到海神的眷顾,为大家带回来神的信息。
村民们对祭司深信不疑,不仅没有将女孩送回大海,还热闹地庆祝了三天,自此之后,海神祭仪式前后有了观礼庆祝的传统,还有了被送入海中的孩子学习舞蹈的传统。
据说,这个舞蹈是那个幸存女孩活下来的秘密,她将舞蹈教给下一批登船的孩子,这些孩子再教给下下一批孩子,这支奇怪的舞蹈从而流传了下来的。
朱蒂听得入神,早已不顾礼仪,盘膝而坐,手肘支在膝盖上,手掌撑着脸,几乎忘了自己身在船上,正在被送入海中。
“所以,风暴镇的海神祭与众不同的地方就在于不要祭品要孩子?至于要几个孩子,是和祭司有关吗?”朱蒂问道。
“不是,朱迪哥哥,你不要总带着‘走近科学’的想法来破解谜题,要先相信这个故事,相信这个故事所呈现出的真实性,然后去质疑人们的猜想。”覃星说。
覃星的语气平和舒缓,像讲解神秘深邃的天文知识,但她讲的内容只是加深了朱蒂对她十四岁天真少女的印象。
“海神祭或许流传许久,起源和发展也真有其事,可海神本身就不存在呀。”
覃星低头展了展宽大的袖袍,恬静地说:“如果我说我已经见过‘海神’了呢,朱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