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他在凤阳城内是出了名的严厉李二少,可是对纯朴的镇民而言,有些人一辈子连本镇都没走出过一步,老死在这块土地,因此即使听过赫赫有名的他,也不知其长相,故要蒙骗相当简单。尤其事先听闻他来自外邦,容貌神似李府二少爷,乡下人很容易哄骗,三、两句话就摆平了。
不过最主要是他们相信叶妍,镇上十对年轻夫妇中,有九对是她做的媒,夫妻恩爱、婆媳相处融洽、家庭和乐,不信她还能信任谁呢!
“妍儿,我不要别人看我。”他闷闷地说道。
不知何时,他妍儿、妍儿喊得顺口,等到她发现要他改口时已来不及了,这是叶妍心中最大的不满,他是她什么人呀?居然没分寸地唤她闺名。
“人家要看就给他们看,你是黄花大闺女呀,学人家害什么躁!”她动手扯下他头上的帷帽,飞扬的白发再无所隐藏。
帽子一被扯开,李承泽不安的伸手欲抓。“我和别人长得不一样。”
不让他抢回,叶妍心一横,将用来遮阳的帷帽扯成两半,就算他抢回去也不能戴了。“哪里不一样,是头顶长人面瘤,还是肩头多了根树头骨?”
“我的眼睛、我的头发……”他呐呐说着,脸上有着落寞,不想以这样的面貌见人。
“怎么,埋怨你娘把你生下来不成,要不要让你重新投胎,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想死早说嘛,她也不用费尽心思将他带回家,要不现在她也可以帮他一把,刀子磨利点让他往头颈一刎,一口棺材装死人。
“不是……”他嗫嚅。
“你啊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命太好了才会无病呻吟,你知道送菜来的阿旺婶吗?她儿子一落地就双脚扭曲,人家十根手指头他只有六根,连筷子都无法握!出趟门还得他爹抱上抱下。
“还有镇西的李寡妇,就一个女儿而已,偏偏长年喘个不停,风沙一大就得看大夫吃药,日头太毒又得含参片才不致晒昏了头,她一个女人家一年能挣多少银子,又得养家又得钻买药钱。
“可是他们全撑过来了,没一句埋怨,怨天尤人,现在阿旺婶的儿子会驾牛车帮他娘沿路叫卖鸡蛋,李寡妇的女儿虽然身子骨不好,不过她种了一亩花田,天气好时便上街兜售,不以为苦地分担家计。”
人不怕穷,不怕残,就怕失志,想要别人看得起自己,首要是自己要振作。
“……他们不怕……呃,身有残疾吗?”没脚怎么走,拖得病躯要如何与人打成一片?
对于李承泽的不解,叶妍耐心地说:“怕什么,想活下去就要面对生活的残酷,你看你好手好脚的,有什么不如人,老天给你一副健壮的身躯就要懂得惜福,不要因为小小的挫折就要放弃……”
聒噪是她与生俱来的小毛病,打小就爱缠着爹娘说个不休,一开起口来口沬横飞,滔滔不绝,也不管别人听进去多少。
“我跟他们的情况不同,我的外貌……”他顿了一下,瞄了一眼每回见到他就畏缩到角落的春草。“我不是妖怪。”
喉间一窒,叶妍顿感鼻酸,她知道纵使他已是执掌李府大权的当家者,背地里仍有人偷喊他怪胎、怪物、蓝眼妖魔、成精的狐狸……“少胡说八道了,那是见识浅薄的人无稽之谈,我以前帮番外的人做媒,他们也都长这样!”她不自觉的安慰起他。
“真的?”他倏地抬起头,瞳眸亮如晨星。这世上真有人长得跟他一样?
“当然,我可是见多识广的妍姐儿,媒合无数佳偶,我有必要说谎诳你吗?”她神气非凡的扬高下颚,由鼻孔不屑的喷气。她的确见过一两个番外的人,只不过他们不是来请她说媒,单单是路过讨碗水喝罢了,当时乍见,她也吓了一跳,或许因为这样,所以见到白发蓝眼的李二少就见怪不怪了吧。
“妍儿,你真好。”他露出真诚的笑容,一扫方才的落寞,软化了刚硬的脸部线条。
他纯真无伪的笑脸让她心口坪然一动,她不自在地转过头,故做凶恶的口气一吼。“我本来就是好人,不然怎会自找麻烦收留你!”
她最痛恨的人就住在她家中,还是她自个儿带他回来的,世上还有比这更荒谬的事吗?
“谢谢你,妍儿。”没有她,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没想过李承泽会开口道谢的叶妍一怔,脸蛋微红,有些难为情的转过头,“走吧!我带你去镇上逛逛市集,顺便买只鸡熬汤,给你补补身。”
“真要出门?”他又迟疑了,目光落在那顶毁坏的帷帽上。
“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你就忍着点,早晚会习惯。”再任他继续逃避下去,她“叶妍”两字让他倒着写。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死拖活拉地非要把这棵大树拖出家门,见见不一样的世面。
照理说她是拖不动人高马大的大男人,不过李承泽见她脸红脖子粗的使劲,一时不忍心令她失望,便忐忑不安的移动脚步。
两人走到镇上时,确实有不少人因他奇特的外貌而驻足侧目,指指点点地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不断地飘进他灵敏的耳里。
不过以评论居多,并未口出恶言。
但是也没人敢走近他们俩,会在他们靠近时让开,狐疑的眼神有着深深的困惑和好奇,似乎想开口询问又觉得不妥。
其实这也是叶妍细心的地方,她先让李承泽以阿牛表哥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