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背叛了你……那就让我被蛊虫噬咬而死,让我死在这世上最可怕的痛苦之中,让我死后进入地狱被火烧被刀扎,下一世也活得如这一生一样,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赫燕霞被穆紫杉激烈的言辞惊到,楞了许久都回不过神来,她太了解穆紫杉,也都早就摸清她的习惯和她说话的表情,她看得出穆紫杉在说这句话时是句句当真的决绝。那时她只道穆紫杉是在她面前赌誓表决心,发誓此生都要与她相守到老,却不知那时的穆紫杉早就已经想到了与她分离的一天,甚至连那些可怕的誓言也都是她真心的期望。
如果真的有一天她不得已做了背叛者,她只希望用这惨烈的一死来换取心中的平安,作为她做出那个最不愿做的决定的代价。
赫燕霞不知道这其中的内情,而且便如马婆婆说的那样,只要她信了一个人,她实在是最好骗的对象,此时此刻她便被穆紫杉如此激动的赌誓所打动,她是真心信了穆紫杉不会背叛她,所以她百感交集地抱着怀中的人,就像抱着她最后的那一根救命稻草。
“我真的已经没剩下什么了……我的爹娘,我的亲人,我的老师……四妹和三弟到最后都背叛了我,二妹也从此离开了琼英宫……”
“只要你一直在我身边就好……”
从蔺白的背叛以来,赫燕霞一直一个人呆在昌州,支开了所有最亲近的人,每天保持着她那一副强大果决的样子,仿佛没有任何人可以动摇她的心思,也没有任何事可以影响她的心情。
那些压抑多时的情感在穆紫杉回到她身边时全然释放,或许早就在这天之前赫燕霞便已开始对穆紫杉产生了不一样的信任感,即便她内心深处一直知道她来自天禹门,她身上还背负着被琼英宫杀害的一家人的血海深仇,穆紫杉身上有太多太多不确定的因素,可是她还是太感情用事地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最近的地方。
“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是一个人……”
赫燕霞只是一言不发地抱着穆紫杉,享受着她的体温,享受着怀中之人给她带来的独有的安慰,可是她却不知自己的拥抱和她深重的信任压得穆紫杉喘不过气来,即便是她用气抵御,心口的疼痛也没能减少半分。
像针扎,像火烧,像被千万只小虫不停地啃咬,爱之愈烈,痛之愈深,她无法自欺欺人地说她不会爱上赫燕霞,因为心口的疼痛随时在提醒着她这一件事,也许这便是那些热烈至极的爱看不见的形体,像火,像风,像巨浪,来势汹涌,无可阻挡,而那些心中的小虫便是时时刻刻提醒着穆紫杉这一点的人。
“我会一直陪伴你身边的……如若背叛离开……就让我…… ;被蛊虫噬光体内骨血,让我死在……最惨烈的痛苦之下……让我永世入地狱不得超生…… ;”
抵御着疼痛的穆紫杉已几乎耗尽了内力,她毫无气力地伏在赫燕霞的身上,用她最后的一点精神继续骗着赫燕霞。
“赶了一天的路,我好累……让我再好好睡一会……”
赫燕霞温柔地笑着点点头,在穆紫杉的额上留下轻轻一吻,让她好好地陷入安眠,不多时,她也拥着穆紫杉进入了这些天来她少有的无梦的睡眠。
一夜的时间那样的安然与温柔地流逝,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二人,彼此拥抱,彼此依存,再没有任何人可以扰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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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夜半之时,赫燕霞的手下来找她报告,说有关于寒冰令主的事要跟宫主回报。
赫燕霞将陷入“熟睡”的穆紫杉好好地安置在床角,由于害怕吵醒安睡中的穆紫杉,自己下床让手下和她去屋外细说。
“寒冰令主这几日都不言不语,也从不和那些看守着他的人说话,一直到今日我去看他时,他才主动和我说了第一句话……”
“他和你是怎么说的?”
“他让我靠近他身边,不让周围的人听到他说的话,他跟我说让我来请您过去,说他有要事要和您说……”
这些天,赫燕霞派去审问蔺白的人什么东西都没能问出来,于是赫燕霞才换了这个跟着她干了许多年的手下去替换那些不得力的人,可是从他回报的消息来看,蔺白显然是信不过其他的那些人,而他执意要与自己见面……
赫燕霞沉默地看着屋外冰冷的月色,心中烦躁难安。
她自少年时与蔺白等人结拜之后,他们几人在琼英宫中总是同进退共生死,对她而言,他们已经不仅仅是她的相知好友那么简单,而是在这世上唯有的亲人。
因为他是亲人,她才会没办法像对待其他背叛者一样对他严惩,她杀不了他,也没法在他身上用酷刑折磨他,可也正是因为她把他看做亲人,她才会被他的背叛伤得那么深,她才没有办法轻易地原谅他。
“和他说我明日一早就去看他……”漫长的沉默之后,赫燕霞终于做出再见蔺白一面的决定。“我和他之间的事情,是该有个了结了……”
下属得令之后行礼离开,赫燕霞独自站在园中看着满园花残叶落,心中只觉戚然,花开之时再艳丽繁荣,到凋零之时也是无人能够阻挡,就算再将落花放回枝头,死物也无法再回春。
她知道这一切都无人能够改变,也许这一切都是上天早就为众生设好的命运,可是这一刻她还是感到心中充满难以抑制的伤感,为她曾经眼见的美景和此刻一切难以挽回的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