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冬天的雪依然是那么大,那么冷。北方的天寒可谓是众人皆知。孩子的下落也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而冉闵是否会依历史所记载被斩,也成了我心中最为担忧的事。
佛图澄大师今日也十分特别,派人叫我前往。寺内一切皆是往常,只是让大雪覆盖了一切。小僧人将我带去禅房,厚厚的衣物仍是抵挡不了刺骨的寒冷。我哆嗦着身子坐着,等佛图澄的到来。
“天雪……”这熟悉的声音我永远不会忘记,不敢置信地起身,紧盯着苏蔡。泪遂然滑落,情不自禁地捂着嘴,任泪水泛滥成灾。
苏蔡笑中带泪,深情地凝眸紧锁我道:“伊天雪……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带着你的孩子在佛寺。因为这样才可以离你最近。伊天雪……我好想你。”
“苏蔡!”我深情唤他,再也难忍这一瞬的感动,痛哭失声地朝他奔去。边哭边捶打他的胸膛,凝噎道,“你真的好坏,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坏。明明近在咫尺却又躲着我,你真的可恶……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我好想你,无时无刻都想着你。其实我有去看过你,只是半夜,你未曾发觉……伊天雪,我真的很想你!只要合上眼,你的模样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我中了你的魔……真的忘不了你,怎么办……”他再也难以掩饰悲哀地啜泣着。紧紧搂着我,任我在他胸前抽泣。
我心中大恸,却想不出一句话来安慰,只是紧搂着他,低喃道:“我也好想你……在苏府并未见着你,我以为你们已经遭遇不测了。天天担心,日夜思念。”笑着拭泪,道,“你在这里就好了,我的孩子呢?他有没有事,是不是过得很好?”
“嗯……”他含泪点头,薄唇轻扯出一抹少见的笑容,道,“他本来身子不好,大师一直在照顾他。现今已经好了许多。你呢,身子好些了吗?还会心痛吗?”沉默片刻,又关切地问,“他……待你可好?”
“嗯,他待我很好,我们很幸福。”我坦言,未有丝丝隐瞒,拉着他的手,兴奋道,“孩子呢,带我去看孩子好吗?我想接你们回家。我们回家吧,再也不要分开了。”
“回府?”他一时错愕,又小心翼翼地问,“石兄不会怪我吗?是我带走了孩子,他当真不怪我?我怎么好意思再去见他。”接着他又垂眸低语道,“我不跟你回去,你与孩子先走吧。”他语气虽然轻淡,却难以掩饰这一瞬的凄惶。
“不行!”我断然拒绝,泪水簌簌落下,声音悲凉,神情凝重道,“苏蔡,不管你相不相信。再过几年我们便会死去,三五二年,顶多是这个时辰。所以你一定要待在我身边,就当我自私好了。求求你,到时候救救我的孩子。或许我能帮他改变天命,或许不会死。但是请你保护我的孩子还有我……好吗?”
“为什么你会死?”他蓦地抬首,目中微澜,泛着温情。不解地问,“为什么你们都会死?我当真不明白,不是好好的吗?大王很信任他,而你们过得也很开心。为什么说到死字?是不是因为北方动乱,所以你才会这样觉得?有我保护你,怎么可能死……只要我在,绝对不会让你死。”
“是……所以你一定要待在我身边,不离不弃。我知道我很自私,明明知道我不能爱你,却要你保护我。我很自私对不对?但是我没有别的办法。你是我唯一的朋友了!”
他微微一怔,旋即恢复自若的神情,神色难掩悲凉道:“好,我答应你……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保护着你,默默守护着你。就算你不爱我也没关系,真的没有关系……只要你能幸福就好了,只要你幸福。”他浅笑着,炯炯眸光锁住我的眼睑,且温柔地替我拭泪,道,“不要哭,我会陪着你的……天涯海角,上天,下黄泉,都会紧紧跟随。你说要我怎么做,我便怎么做……”
我紧紧搂着他,闭上双眸,让思绪放任。口中喃喃道:“你是个傻男人,真是个傻男人……傻的让人心疼,傻的可爱……大傻瓜。”
“阿弥陀佛……”
突来的声音让我们倏地分开,苏蔡眼神黯淡,唇边有丝牵强的淡笑,道:“见过大师,多谢大师叫天雪前来。也多谢大师治好浚哲的病。此恩此德永生难忘,若有吩咐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天雪。”佛图澄只是转向我,正色敛容,低声嘱咐道,“今生种种皆是前生因果。我想你能明白,有时候做太多的错事,并非好事。”复而叹道,“本想让你化解石将军的戾气,岂料竟然加重你的罪孽。罪过,真是罪过。正如你所说,苍生难度!”
“大师,还望指条明路。”我心中百味杂陈,柔肠百转,轻咬着下唇道,“难不成非死不可吗?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本是好人,又为何会死。坏人却是长命!这世界真的有佛吗?我佛又在哪儿?”
“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还无,不外如是。你明白的。”佛图澄喟叹,盯着我,又娓娓道:“让我普度芸芸众生,当真无能为力。连自己也无法普度,又何谈你呢?罢了罢了。今日便是贫僧圆寂之时,所有的一切好自为之。大王不听劝告,时日也无多了。”
“圆寂?”我错愕不已,沉吟着凝神屏气地紧盯着他,不解道,“大师为何知道此时会圆寂?真的没办法救石闵将军吗?连大师也曾说过他是好人。又为何不能救?这些疑虑让天雪百思不得其解。”
“万物皆无常,有生必有灭。不执著于生灭,心便能寂静不起念,而得到永恒的喜乐。人因企求永远的美好、不死而生出了痛苦。所以贫僧此去乃是西方极乐。还望你好自为之。”他目光中亦蒙上淡淡的温柔,又悻然道,“希望天雪不要与天相斗,人不可能胜天呀!你应该明白。”
“我无法明白。人定胜天,既然老天不给活路,不开眼。那么只好靠自己。”我语气依然淡然,字字说来却是坚定卓绝,又道:“大师应该明白我的个性,一旦决定便是很难更改。愚蠢的天命是靠人去战胜的,若是事事依靠他人,那么唯有死路一条。”
“一切皆流,无物永驻。凡人就是太在乎自己的感觉、感受,因此才会身处于水深火热之中。天雪你只不过也是凡人罢了,何时能放下心中的一切,对你来说才是最大的解脱。”他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却是灼灼的,又叹道,“我与你总算相交一场,也有过师徒之缘,还望你择其善而从。”
“大师您九岁出家于乌苌国,两度到罽宾学法。能诵经数十万言,善解文义。与诸学士论辩疑滞,无能屈者。善诵神咒,而且能驱使鬼物。建起了近九百座寺院,其门下受业者常有数百,前后门徒近万。可是却仍是免不了一死?这一辈子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只是一个佛字吗?”我无比喟叹地盯着他,心中的怅然却是加倍。人这一辈子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只为了一个佛字?譬如说我又为了什么而活着?爱吗?
他摇头,唇畔噙着一丝微笑,道:“活着是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我佛。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所以我圆寂也并非有痛苦,至于天雪……你终究有日会后悔呀!”
我盯着他,心格外沉重,沉吟良久,终缓缓道:“那是日后的事,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