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问什么,姑娘只管开口。”邹姨娘缓缓走至黛玉面前,盯了黛玉片刻又将目光掠向黛玉身后:“还有那几位爷,也请一并出来吧。”
没料到身后尚有其他人,惊愕间黛玉仓促回头——距自己几步外的两条小径交叉处,三个少年悄无声息的静站在雪地中。
“钦差大人!?”黛玉低低呼了一声。接着暗思:真是阴魂不散啊。
“大人如何会到这园子中来?”黛玉极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话却充满嘲讽:“难道真以为我姐姐藏在此间?”
“并不是,那林瑾瑶已被……”,下意识裘良接话,说了一半却瞥到水溶明星般的双眸正看着自己,便又将话停住。
对方三人所站位置恰在一棵老梅前,荣公子一身赛雪欺霜的白色轻裘和天地几乎融成一色,精致的眉目反将那梅色趁得有些失色。
闻言黛玉心头猛的一阵狂跳,梦中的情形如在眼前,便没有细看裘良的神色:“大人已将姐姐‘捉拿归案’了?”
“没有……”,此次开口的是水溶。出人意料外那荣钦差没有了以往的盛气凌人,眸子绽出一种别有深意的复杂光芒,话语也似低了几分:“林瑾瑶……,我大约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是来找林大人的这位如夫人的。”
如夫人?黛玉闻听看一眼邹氏垂下眼睑:她不过是一个收房的姬妾之流,应该谈不上什么‘夫人’吧!
可想虽想,黛玉却不会纠正他话语间故犯的错误。
裘良站在水溶身旁默默的看着眼前这一切:一个隐瞒真实身份的年轻王爷和一个清丽出尘的少女在吸取了天地精华的梅林间似有意无意的对峙着,让不明真相的外人看到定会觉得十分希奇吧?
“好年轻的一位钦差!”邹姨娘一旁打破了这份尴尬:“在我求人将那密信送往督查院时就在等这一天了。”
石破天惊的一句话!黛玉猛的抬起头满面惊疑:“姨娘,你在说些什么?什么信?”
水溶却长吁一口气:“这就好,如夫人真是快言快语。”
“姑娘,你也一起听听吧。”邹姨娘笑了一下:“你一直是琅儿真心喜欢的姐姐,也是太太闭目前最挂虑的人,这件事瞒着你太不应该了。”
黛玉听的如云里雾里,话紧跟上去:“姨娘?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
“这要从很久以前说起了,”邹姨娘依旧笑着:“此处不是谈话之地,诸位随我来。”
黛玉看看众人:“在这里说有什么不好?”
“如果被旁人听了去,只怕对姑娘不好。再说外面天寒地冻的,诸位那么娇贵的身子被冻坏不就糟了?”邹姨娘斜睨黛玉一眼:“姑娘不是想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吗?我今天会将一切都说出来。”
黛玉依旧犹豫。水溶缓缓开口:“如夫人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林姑娘不想听何必勉强,我今日虽不想听什么故事,但既和那封密信有关系,却是非听不可!”
黛玉装作没有听到他的奚落:“就请姨娘前面带路。”说完随在邹姨娘后面抢先走了。身后水溶轻轻皱眉。
裘良默默看他一眼,一行人便穿过小径往东而去。很快来到一间虽清冷但摆设整齐的小耳房内。
“我本是姑娘二舅母的陪房丫头,姑娘想必早知道了?”邹姨娘看众人依次坐下,方笑着开口。
黛玉不语,若有所思的看着邹姨娘,并用眸光让她说下去。水溶等人面上均露出讶然神色。
“我以为我会在贾府一直这么呆着,日后指一名小子配了婚,然后一辈子服侍二太太,”邹姨娘目光变的如一泓秋水:“谁知一场变故却让我的一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姑娘的母亲本是才名满京城的奇女子,那相貌更出落的如九天仙女般,”邹姨娘看着黛玉:“姑娘的相貌和夫人有七分像,夫人更娇贵些,姑娘更飘逸些,由此可知当年未出嫁时有多少达官贵人钦慕于她了。”
说至此邹氏微微一笑:“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纵如此也有不如意的地方。二太太不知为何和夫人有些不对眼,我想是打夫人那次拒绝王氏一门的婚事开始的吧。”
黛玉不语,静静的听邹氏说下去,而水溶三人也不语,他们也许是抱着姑且一听的心情。
“出面儿拒婚的当然不会是姑娘的母亲,这些事通常由贾老太君来出头,”邹氏轻轻靠在身后的案几上:“其实老太太不只拒绝了王家,连那史家——,就是老太太的娘家一门了,也被老太太拒了婚。”
邹氏继续道:“可谁都知道这俱是姑娘母亲敏姑娘的主意。她看着千娇万贵,诸事不理的样子,可心思却如那天空的浮云,轻灵而极易变幻,无人能猜得透。”
邹氏的目光变得恍惚:“大家都在猜,到底哪家的王孙公子能有幸得了敏姑娘去……”
“那年大约就是这个时节,也飘着雪,梅花也这样开着……”。屋外寒气逼人,屋内的人都随着邹姨娘的悠悠话语回到了贾敏昔日做女儿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