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她礼貌中的疏离,吴胜的眸光微闪,心里却是对她产生了几分莫名的亲切感,嘴角笑意却更深,“好歹你也叫我一声叔叔,上来吧,我送你。”
林若兰没想到吴胜会如此坚持,吴胜毕竟当了多年的司令,话语中有一种无形的威严和魄力,她见吴胜已经将车窗摇了上去,自己再拒绝也实在是不大好,最终还是上了车。
吴胜今年五十岁,虽然不再年轻,但站在司令这个位置上,他绝对算得上是英年有为。
坐在副驾驶上,她有些坐立难安,吴胜点了一根烟,开着车,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她的身上,眸光深远,不带丝毫的恶意,却仿佛在透过她看着什么人一般。
许久,吴胜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般,随手将烟扔到窗外,眉头微皱,却是没有说话。
那间早餐店的确不远,不过几分钟的功夫便到了,林若兰松了口气,刚想冲他道谢下车,殊不知早在她下车之前,吴胜早就先她一步开门下车,走到那家早餐店买了两份早餐。林若兰微微一愣,后知后觉的看到吴胜买完了早餐,这才回过神来,把她和孔凡清两个人的早餐买了,正打算自己走回去,可看到吴胜正站在车边等她,一双秀眉又再次紧紧皱了起来。
“真的只是顺路,好歹你也叫我一声叔叔,不会连个顺风车都不敢坐吧?”看到林若兰皱眉的模样,吴胜没由来的想起一个深深藏在他记忆深处的女子,早在孔凡清的订婚宴上,对她的第一印象就让他觉得她们很相似,让他打从心眼里对这个女孩产生几分怜惜之情。
林若兰暗暗点了点头,想不明白吴胜为什么会在这个时间出现在锦绣华府门外,还一定要载她。司令不应该是很忙的吗?
再次坐上车,吴胜将买好的早餐放到一旁,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许久,缓缓开口:“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你还好吧?”
林若兰微微一愣,许久,只是沉默着低着头。还记得陈珍珍母亲去世的时候,她每天最讨厌的事就是出门,最害怕的事就是遇见认识她的人,因为那些人见她第一面永远都逃不开,你母亲的事,我很抱歉,你要坚强。每听一次这样的话,她就会难以抑制的想起母亲的一幕幕,潮水般的痛感涌上心头,疼的她几乎要疯掉。
所以那段时间的她几乎二十四小时呆在家中,就连右臂上本该戴上的黑布也被她锁进衣柜。
但现在的她不会了,心痛到麻木,她知道自己除了悲伤之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还好,我还挺得住。谢谢吴叔叔关心。”听到那个淡漠的回答,吴胜却是忍不住叹了口气,车子缓缓驶进锦绣华府,林若兰冲吴胜道了声谢便下了车。
吴胜从倒车镜看着林若兰有些纤细的背影越走越远,紧皱的眉眼越发深邃,许久,他看了眼停在旁边那辆车牌号码熟悉的轿车,许久,缓缓叹息道:“看来我也得走一趟了。”
*
林若兰提着早餐回到孔凡清的房门前,当她看到房门前站着一个身着军装的男子时,整个人先是一愣,下一刻便是了然了。
出乎意料的,在她正要进门的时候那个男子并没有拦她,她深吸了口气,走进房门,刚一进屋,果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凌厉的怒吼道:“孽障,孔家的人都让你丢尽了!”
林若兰将早餐放在茶几上,原本想往屋里走,但还没等走进屋,听到孔益年接下来的话,她便再也挪不动步子了。
“因为一个女人就申请调职,你想将你的仕途毁尽吗?林家现出了这么大的丑闻,你不抽身也就算了,居然还出现在林家名下的码头,你知不知道昨晚警察在码头查出了毒品,如果不是王局长偷偷把这件事告诉我,你是不是要等到被人抓进监狱才让我知道?啊!”
孔益年气急了,猛的杵了下拐棍,下一刻便剧烈的咳嗽起来,她隐约听到一个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下一刻,只闻一声闷响,一声隐隐约约的痛呼声响起,林若兰一惊,甚至来不及消化自己刚刚听到的内容,便朝屋里跑,刚一进门,便看到孔益年一边咳嗽一边骂道:“不孝子……我打死你!”
一手拿着红木拐棍,一下又一下的往跪在地上的孔凡清身上打去。
林若兰记着孔凡清的身上有伤,看那一拐杖眼看着就要落下来,想也没想就冲过去,挡在他的身前。
孔益年没想到林若兰会忽然跑出来,那用足了力气的一拐杖却是收不回来,猛地一下便砸在了林若兰的后背上。
孔凡清也没想到林若兰会忽然跑出来,整个人先是愣住了,听到她闷哼一声,这才赶忙抱着她转了下身子,将她护在身下,“傻瓜,你忽然跑出来做什么!”
看到她受伤,孔凡清一直清冷的眉眼顿时皱了起来,脱口而出的话满是责备的意味,完全忘了孔益年还站在两人面前。
孔益年本就在气头上,又看到孔凡清如此护着林若兰,一张老脸顿时气得通红,拎起红木拐杖指着孔凡清颤巍巍的骂道:“你个不孝子,我骂了你这么久,你连一句话都不肯说,这女人一回来就宝贝成这样,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父亲的确是个比我更优秀的男人,可以狠下心为了前途抛弃自己的糟糠之妻。这一点我的确是做不到,不管林家变成怎样,我的妻子都只会是若兰一个人,今天您要打我也好,骂我也好,这个事实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孔凡清当年回到孔益年的身边完全是听从母亲的安排,并非自愿,这么多年来对孔益年他也不过就是尽一个儿子应尽的职责,亲情不能说没有,但是跟他和母亲之间的亲情比起来,却是淡得多得多了。当年母亲离开孔益年的前因后果,孔凡清当时虽然小,但也从头看到尾,谁对谁错一目了然,年纪小的时候,他对自己的父亲的确是怨恨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经历的多了,思想也成熟了,母亲的委屈他比谁都清楚,对这个自己血缘上的父亲怨恨也有,亲情也有,只是他本就是个淡漠的人,喜怒不形于色,多年来倒也是风平浪静没有什么大起大幅。
唯独这一次,当孔益年因为林家的事开始排斥林若兰的时候,让他本能的想起母亲当年和孔益年的事情,他身上流着的是这个男人的血,有着自这个男人遗传给他超凡的理性思维和冷静自持,但偏偏是这份理智和冷静,却是他恨透了的。当年如果不是孔益年那几乎冷血的理性思考,母亲又怎么会带着年幼的他离开孔家,独自踏上异乡之路。
虽然他完美的遗传了他的一切优点,但没有人知道,他却恨死了这份该死的理智,该死的冷血!
孔凡清向来是淡漠的,那一双酷似自己的眼时刻都流露着冷静自持,淡漠淡然的眸光,每次看到,都让孔益年发自内心的感觉到骄傲,因为他知道那是遗传子他的优良血统,他从没见过孔凡清的情绪有什么大起大幅,然而,今天他却第一次看到孔凡清的双眸中流露出一种浓烈的情感,这种强烈的情绪他认得,因为他不止一次在别人的眼中看到过这种情绪,他知道,这叫恨!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失而复得的儿子,居然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