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个傻瓜,但你心里比谁都明白。”她重新把目光转向我:“别再伤她的心了。昨天晚上的事,我会尽量向她解释的,我不希望成为阻碍你们交往的罪人。其实,我觉得你俩挺般配的……”她又擦了擦眼睛,不理我的窘迫继续说道:“我已经想过了,我打算退学。”
“什么?”我立刻站了起来,“你不是摔昏了吧?还有一年就结束了,为什么非要在这个时候退学?”
雷铃此刻的眼神简直平静得可怕,她的手用力地攥着被子:“我在这里的心理压力已经够大了,如果再发生什么事,我怕我会疯掉。陈雯雯已经死了,路小佳和郑拓也死了。我是个信命的人,这里是个不祥的地方,我一分钟也不想再呆下去了。昨天晚上停电的一刹那,我觉得自己掉进了地狱的大门,我听到许多飘荡着的声音,随时都会把我的脑袋刺破,那种恐惧的滋味你是体会不到的……总之,我已经做了决定,你就不要再劝我了。”她抬头向我微微一笑:“我还想好好地活着,我喜欢阳光,不喜欢黑暗。”
我无言以对,感觉自己的语言是那么贫乏无力。“那么,你安心静养。有什么事给我打个电话,我不希望你……我走了,好好的。”我最后说道。
“恩,再见。别错过机会,希望你幸福。”雷铃在我身后说道。她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还有一个传言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陈雯雯并不是第一个在407死掉的人。”
我猛然回头:“什么?!”
“原来你和陈雯雯是怎么回事?”
在丁炮面前提起陈雯雯三个字无疑是个错误的决定。丁炮在我提问之后的瞬间脸色变得铁青,他紧紧地捏着拳头,就像要把我吃掉似的怒视着我。我不甘示弱地回瞪着他,两个人的目光在交错中擦出铿锵的火星。
三十秒后,丁炮的眼神转了开去。他弯腰一把抓起地上的篮球,从我身边过去时肩膀重重地撞了我一下:“别再问我了。我不愿意回忆。”他狠狠地摔上门,只剩下我一个人郁闷地站在宿舍中央。瞎刘慢悠悠地推开门走了进来:“丁炮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你跟他说什么了?”
“陈雯雯。”我一屁股坐在床上,摸出一根烟点燃,“看来陈雯雯的死对他的影响不小,他不去上课的原因并不这么简单。”
瞎刘的脸色有些变了。他沉默半晌,挨着我坐下:“是去年的事了。他当时挺喜欢陈雯雯的,追了她好长时间。你那时训练紧,几乎不在宿舍里呆着,自然不知道这些。丁炮当时很苦恼,因为陈雯雯对他一直不冷不热的,他又找不出什么好的方法向人家表示——你也知道他那个单线程的脑子。后来,他终于说了出来,却被陈雯雯当场拒绝了。丁炮很难过,恢复了好一段时间。”瞎刘看看我的脸,发现我也正在盯着他,连忙把视线转向地面:“陈雯雯死了之后,他背地里哭得很伤心。”
“那他是怎么喜欢上陈雯雯的?”我丢掉烟头问道。“我哪知道?你最好去问他本人——如果你还想问他的话。”
我揣着两瓶水站在篮球架边,看着丁炮拙劣的表演。平日里他的球打得不错,今天却好像没了主心骨,步伐凌乱、投篮无力、带球歪斜,有几次居然被对方封得出不了手。也许是因为他的失常,游戏很快就结束了。我迎面走上去,递给他一瓶水:“找个地方坐会儿吧。刚才的事,对不起。”
丁炮看了看我,迟疑了一会,伸手接过水仰头灌了起来。他擦擦嘴,低沉地问道:“去哪里坐?”
“我喜欢看陈雯雯写的东西。”在武术社空无一人的训练场地上,丁炮对我说。他双手支着额头,不停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开始只是喜欢文章,后来慢慢地就喜欢上了这姑娘。那时她刚和郑拓分手不久,情绪很低落。我尽力帮她做一些能做的事情……我不指望她能喜欢上我,我知道她的眼光很高……”丁炮喘了口气,额头上跳出了青筋。我把水递给他,他摇摇手谢绝了,整理一下思路,接着说道:“后来她做了文学社社长,俨然是个大忙人了,我能见到她的机会越来越少。可是我却发现自己越来越想她……我骂自己是个笨蛋,人家怎么会看上你这么个粗人。可是,可是我想她啊……那种难受的滋味,你知道么?”
我默默地拍着他的脊背,忽然想起了果蝇:现在她在做什么呢?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她会不会永远也不见我了?我上午的话是不是说得太过分了?她好像确实很难过的样子……
丁炮的声音渐渐地微弱下去了:“后来,有一天晚上我终于找到了她。我再也受不了了,就直接跟她说我喜欢她。她站在那里好长时间没说话,我的心就凉了。后来她对我说:‘丁,对不起。我知道你很喜欢我,也知道你为我做了很多事。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如果是在过去,我也许会答应你。但是现在,我只能向你说对不起了。’”丁炮抬起头来,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声音变得有些不自然了:“她还说:‘我很想报答你,但是——但是我已经不配了,我已经不配了。’说完这些,她就头也没回地走了。我傻了似的站在那,心里疼极了,比上高中时打球摔断了腿还要疼。”
“后来过了一段时间,我也就不怎么想这件事了。有时候想起来,也赶快让自己忘掉。她死的那天早上,我出去跑步。溜达到主楼边上的时候,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有女生在哭。我当时就觉得很不对劲,挤进去一看,她就躺在那里。那时候处理现场的人还没有来,我看得很清楚:血迸得到处都是,把她身边的花都染红了,通红通红的。她的眼睛……眼睛还没有闭上,就那么大睁着,眼里都……都是血丝。我知道……我知道她看见我了,也许她不恨我,可是……可是我恨我自己啊……我恨我自己啊,我为什么就那么笨呢?”丁炮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了。他宽大的手掌捂住自己的脸,灼热的泪水从手指缝中间汩汩地冒出来,溅落在地上。
我放弃了劝解丁炮的想法,让他哭了个够。男儿有泪不轻弹,没有伤心到了极致是不会发作的。丁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不住地重复着:“她为什么说她不配呢?她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不在乎什么啊……如果她还能活着多好啊……”
我和丁炮走出体育馆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我看着他哭红的眼睛,抱歉地说:“是我的错。我不该问你这些的。”
“没事。我哭出来就好多了,这一阵儿一直憋着,心里老是一阵阵的疼。”丁炮抹了抹鼻子,语气轻松地回答。他忽然抓住我的肩膀:“喂,你和果蝇怎么样了?”
“我……我能怎么样啊?”我不自然地答道,“我这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吊儿郎当的,那些事只是巧合加谣传罢了……如果不是田末末的话——有没有他都一样!根本就没那么夸张……”
“别瞎说了。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哥哥我。”丁炮严肃地说道,“你的眼神和前一阵已经不一样了——和你朝夕相处的人是能看出来的。听说今天上午果蝇回到宿舍大哭了一场,哭得很厉害啊。别老抱着随遇而安的心态,不要伤了人家的心啊。”
今天这是第二个人对我这么说了。也许我真的应该做点什么了?我的心里一片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