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干人等来到昭和殿外,只见锦衣卫已是服饰鲜明、精神抖擞地守卫于各处。殿外各太监、宫女也是各司其职,井然有序。北静王水境心中基本明了局面已在掌握之中。进得昭阳殿内,果然皇上拓拨哲已经换了大朝之龙袍,明黄色的朝袍,除披领与袖口外,通身无彩绣及十二章纹样,仅绣了黄色地织金八团云龙纹,两肩前后各一团,衣襟下摆前后各二团。头上也戴了三层宝顶用薰?毛制作的金碧辉煌的朝冠。德公公依然在身边近身服侍。水溶、四皇子拓拨瑾并立于两边。太子拓拨念正跪于殿下。
北静王水境与二位副将忙趋步上前,跪倒于大殿前道:“臣等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拓拨哲忙命德公公扶起众人:“尔等星夜驰骋,又中奸人毒计,现还能赶来救驾,忠心可彰,何罪之有?!”又道:“尔等救驾有功,容后封赏。待我先处置了这个不孝子!”又下命令给北境王水境道:“还得有劳爱聊率领三千御林军前去左相府将朕那好国丈缉拿归案,另外,命人查抄国公府,一干人等除左相外,全部先入刑部大狱。”转而又对水溶道:“你却将朕那皇后请过来吧。”北静王父子各自领命而去。又对德公公道:“去宣刑部尚书陈达来见,另外,命他即刻释放被太子关押的礼部尚书冯则等人。”德公公领命而去。
太子拓拨念跪于殿下,听得父亲一道道地旨意下来,明白自己这一役是连姥姥家都输尽了。
金陵城的这一夜注定所有的人都无法安睡。先是城门前的战斗,尔后是皇城的内乱。呼啸的车马、刀剑之声早已搅醒了京城居民的好睡。或有好事者立于墙头坊上,往街道上望去,甲胄鲜明的士兵、轰隆隆疾驰而过的战车,都成了隔日街头巷尾八卦的话题;或有心思审慎者已经收拾了值钱的东西,或埋于屋头,或藏于院外;更有胆小者,已开始做好了各种逃跑的方案。
当北静王水境带着三千御林军赶到理国公府邸之时,理国公府已是一片灯火通明。只是府中却已是一派混乱。北境王见此,先命一千御林军兵分数路,各自封锁了理国公府往外的出口。然后方带领二千御林军往理国公府内而去。各处小厮、丫环已经乱作一团,见有官兵进来,更是尖叫成一团。
北静王水境又将御林军分成几拨,各自往一处院落而去。自己则带了三百人往主院而去。进得主院,却见一院寂然无声。水境暗道:不好!忙一脚踹开院门。却见那正房内一根白绫,正是那理国公夫人柳梅氏已经气绝身亡。北静王水境忙又奔向主院书房,却见那理国公柳道元正安坐于雕花嵌钿之花梨木书桌前手书《多罗蜜多心经》,已是无悲无喜。
听得外边的喧闹声,那柳道元也不转身,只道:“请容我将这篇心经写完。”北静王一挥手,跟着进来的数名御林军顺序退出。片刻之后,理国公柳道元笔墨一顿,仔细地将手中上等象牙管紫狼毫的一支江南湖州制笔名家石鹏亲手所制毛笔挂于书案之上的紫花小檀木的鹤形笔架上。无限留恋地看了一眼自己平日里极其喜爱的这些东西,柳道元转过身来。见是北静王水境,初是讶然,旋即释然。一拱手道:“有劳王爷在此等候了!多谢王爷法外容情。”
北静王水境一拱手道:“得罪了!请国公随我往昭阳殿走一趟吧。”柳道元神色平静地对北静王水境道:“你我同朝为官多年,老某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北静王爷念在区区我们都有儿女的份上,照顾一二。”北静王道:“国公请讲。”柳道元道:“某所犯之罪,不敢或辩。只是子女无罪,尤其是女儿,我均已命其自裁。还请北静王爷善待她们,好歹赏她们一口薄棺,好生将她们葬了。”理国公柳道元也明白自己所犯之罪,罪无可赦。而且祸及子孙。然而,想到自己的妻女可能充军为妓,理国公竟在当晚得到确切消息之时,将家中人等聚集于中庭,训示凡柳门女子皆自裁。也算是免却日后之辱。
北静王水境听了,当即神色一黯,北静王也是有子女之人,自然明白柳道元所担心之事。于是拱手正色道:“理国公但请放心,所谓一死百了,吾必当将府中人等妥善安葬。”柳道元再揖首道:“有北静王这句话,柳某就安心了。”言毕,大步走出书房,任由御林军搏缚而去。北静王水境闻各路来报:除却一名在京城外农庄养病的庶子和一名长子嫡孙未见之外,余者连奴仆在内一千多人皆已伏法。女眷除去嫡次女柳如婷并嫡次子柳思齐之庶出一小女尚在外,其余皆已身亡。北静王道:“传令下去,死者为大,所有已死女子好生安葬,不得怠慢!”众人领命而去。又命一队人马前去京城外农庄捉拿那名庶子归案,另一队人马火速全城搜索,务必捉拿回那名嫡长孙。
当处理完这一切时,天已大亮。北静王命御林军将其余人等押往刑部大狱。而自己亲率人马押送理国公柳道元往皇城而去。这一夜,也不知惊碎了多少人的美梦。总之,在接下来的几日内,金陵城内被查抄的人家不知凡几。一时之间,凡日前与理国公或太子行走密切者,皆人人自危。更有甚者,不少人争先恐后,在皇上面前剖白自己,举报太子或理国公之罪证。或者,风雨才起?
本书由潇湘书院首发,请勿转载!
第十八章、往事如烟
不几日,皇上拓拨哲陆续颁布了几道圣旨:一道是赏赐北静王水境护驾有功,特赐良田百顷,免死金牌一枚,另赐下金银珠宝无数。另一道圣旨是给水溶的,也是护驾和清除叛逆有功,却是升任了正二品的镇国大将军。另封了林黛玉为二品诰命夫人。
一时间,北静王府声名满朝野。右相魏襄升任了左相之职,而林如海则成了右相。可谓连升三级。理国公府除却左相柳道元一人被斩首示众外,其余理国公府众人男子皆被刺面发配西北荒蛮之地;女子所余无几,全部充作宫婢,做浣洗缝补之役。太子拓拨念则被终身圈禁,不准出太子府半步。皇后柳如嫣则被赐以毒酒。余者俱交由刑部查清所犯之罪,依律处治。
然而,黛玉却高兴不起来。皇宫内苑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茶陀罗之毒,而自己却无法查明此毒的出处与真相。皇上和太子似乎都深知此毒?每思及此,黛玉心里就是一片迷茫和无限的怨念。太子已经圈禁,层层地被禁卫军把守着,只怕不好见到。还有谁?还有谁能破解这个迷局呢?对啊,上次害自己的那个镇南王的女儿佟鸦雅不是被打入冷宫了吗?或者自己可以从她嘴里得到一些有用的信息?黛玉心念万转,为自己的发现狂喜不已。
江南的局势因为京城的变乱而愈加地紧张了。镇南王明白:如果不能一举攻入京城,那至少也得固守现有的。否则,只怕佟氏一族就是灭族之祸了。现在,皇上忙于清理内乱,而无瑕于江南之乱,这就是自己的时机。若等着京城那位缓过手来,只怕自己就难以抗衡了。趁着金陵城内的慌乱,镇南王佟胜又发起了几次进攻。然而,留守江南的魏英杰并不与之正面冲突。只凭借着长江天险,死死守住。沿江筑起了高高的军事防护台,上万名弓箭手严阵以待。但有来犯,便是万箭齐发。高台上也架起了数架火炮,虽然射程尚不能足够的远,拒敌于长江之外还是绰绰有余的。镇南王佟胜动用了全部水兵,想一举攻破长江天险。然而,魏英杰却谨记着四皇子拓拨瑾与水溶离走时的交待,只要守住就是大功一件。因此,任凭镇南王使尽各种招数,魏英杰只是依着长江天险,拒守不出。一时之间,镇南王竟着急上火的病倒在床。只整日地盯着那长江流水发愣。
皇上整肃了朝纲,又授权于北静王统领十万兵马,急赴江南平判。而又亲命四皇子拓拨瑾清理和锦衣卫。并亲选了自己信得过的一名亲信做了皇宫内苑锦衣卫统领。四皇子拓拨瑾自然也有封赏,连带着四皇子之母安贵妃也升了妃位,是为皇贵妃。而中宫之位虚悬。一时之间,后宫中看不见的硝烟又悄然迷漫。娴贵妃因父王判乱,已被打入冷宫,而德贵妃娘家日益衰落,自己又无所出。胜数不大。除却有新人进宫,不然,皇后的人选,四皇子之母原本的安贵妃,现在的皇贵妃应该是大家最为看好。
黛玉无心理会这些变化,只策划着怎么能入宫一趟,好见见那位害自己的昔日尊贵的娴贵妃。只是,自从出了此事之后,皇宫的守卫比之原来严格了何止一倍两倍,简直就是百倍、千倍。一时之间,黛玉虽然艺高人胆大,却也不敢轻涉险境。水溶又忙于清理内乱,竟是半个月都难得回家一次。弄得黛玉连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找不到。倒是每日间长吁短叹,愁肠百结。雪雁、紫娟二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却帮不上忙。正当此时,却听得北静王府管家水安来报,说是王府门口有贾府的外事婆子来报,只道是贾老太君似乎不好,想见少奶奶一面。
黛玉虽不甚喜贾府的作派,但对于贾老太君,心里明白对于自己和几个姐妹却是真心的好。听得消息,也甚觉突兀,毕竟老太君虽然身体一直病病歪歪的,却并未有恶转的消息传出。怎么忽然地就不行了呢?黛玉顾不得伤心,忙让紫娟、雪雁二人服侍着自己重新换了一身葱绿色十二幅长裙,银色丝线绣于裙角处绣了几簇竹子。外罩了一件螺钿色镶长毛紫狐领子的大氅。头发也没心思重新梳过,只将头上的八宝凤尾簪和琉璃七彩金步摇换作了两只碧玉连理簪,就匆匆地出门奔贾府而去了。
平日里觉得没多长的路今天却觉得总也没有尽头。黛玉抓着紫娟的手掩饰不住自己的担心。雪雁一迭声地催促着赶车的师傅快些。黛玉也无数次地撩起帘子四处张望,在马车终于到了贾府门口的那一瞬间,黛玉顾不得马车停稳,就自顾自地跳了下来。着实将紫娟与雪雁二人吓了一大跳,幸而黛玉也非凡常人等,倒没什么事。
等黛玉一溜烟小跑着来到贾老太君所在的和乐堂时,外边已是乌泱泱地站了一院子的人。黛玉心道不好,却见贾政红着眼睛从里屋走了出来。黛玉正欲上前见礼,贾政却伸手扶住了:“老太太正等着你呢,快进去看看吧。”黛玉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忙穿过人群,往贾老太太房里而去。
屋里只剩了鸳鸯与贾母二人,想是有什么最后的体己话要交代吧,此时,屋子里倒没有别人。鸳鸯扶着贾母靠了一只织金万福纹样的秋香色引枕斜靠于床上。脸色腊黄,嘴唇干裂,眼神黯淡。见此情形,黛玉明白贾母只怕是熬不了多久了。忙上前握住老太太枯瘦的双手,眼泪就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原本早已昏聩不醒的贾老太君已是明白有人来了,却突然地睁开了眼睛。见是黛玉,心底竟涌上一丝清明。作了个让鸳鸯出去的手势,只留了黛玉一个人在屋里。
“玉儿,我总算是坚持到你回来了。祖母以为见不到你了呢。”黛玉忙将自己随身带来的可以续命的延年丹就着手头的水喂了老太君一粒。贾母艰难地咽下药丸,生涩地笑道:“祖母不中用了,玉儿莫要伤心。祖母这一生也算是享尽了人间富贵荣华。除却对你母亲外,余者皆无所愧。”一边说,一边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黛玉忙将又拿了一只引枕将后背垫高,扶着贾母坐直了一些。
贾母颤微微地拉着黛玉的手道:“我和你外祖父止得两子一女。最疼爱的却惟有你母一人而已。敏儿幼时及多才多艺,将及笄时,金陵城内不知多少少年儿郎慕名求娶。其中也包括几名已经成年的皇子。你母亲却终不为之心动。我和你祖父经常说,若是你母亲是一个男子,那荣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只怕是只日可待。你祖父常为此感叹不已。不过我们也没有太多的要求于你母亲,只希望她幸福快乐就好。”说了这么一段话,贾母就已经气喘吁吁。黛玉忙伸手帮贾母顺了顺气,又喂了几口水与贾母。
“这样的日子和希翼并不长久。在你父亲高中探花,披红挂花,敲锣打鼓地满街游行之际,你母亲就遇到了她生命中的克星,你的父亲--当朝探花林如海。那是个秋季,金陵城内正是桂花飘香的时节。你母亲羞涩地向我说明了她的心事。而你的父亲,也请了官媒上门求娶你的母亲,我那心心念念地女儿。”说到此处,贾母难免有些激动,竟引发了一阵咳喘。弄得黛玉又是一阵忙乱。
贾老太君喘了一会,终于缓过神来:“辛苦玉儿了。”黛玉含泪道:“祖母一口气说了太多话,还是先歇歇吧。”贾母摆手道:“趁我还有这一口气在,让我赶紧说完吧。不然,只怕就要带到另一个世界去了。”说着,又是一阵狂喘。黛玉只听得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
贾母道:“傻孩子,祖母活到今日,值了。没什么可遗憾的了。瞧哭坏了眼睛。”一席话,说得黛玉更是泪如雨下。
贾母见劝不过,也不再劝了,又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你母亲少女情怀初开,憧憬着未来的美好生活。我这个当娘亲的却高兴不起来。你母亲不知道,我和你外祖父却知道:自从老祖宗入关以来,就有一条不成文的族规:女真女子概不外嫁。而且,我们这八公子女的婚姻皆需皇上亲赐方可。这一点,你母亲却是知道的。她总以为我是怕求不来皇上的恩典才不答应她与你父亲的婚事。那些日子,你母亲天天緾着我和你外祖父。我和你外祖父虽然欣赏你父亲的才华与品格,却无法答应你母亲的请求。然而,你母亲却是铁了心肠要嫁给你父亲。见无法打动我们,竟开始已绝食相危胁,并且撂下狠话:若不能嫁与你父亲,宁愿一死!我和你外祖父如何能看着我们最为疼爱的女儿花季殒落,只得豁了两张老脸,进宫去求先皇。先皇却道:祖宗有云:女真族女子概不外嫁,乃是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他也无法违抗。在我们的苦苦哀求之下,先皇才看在你外祖父为国劳苦功高的份上答应了我们的请求,却提出一个条件:不得为林氏留下子嗣。我和你外祖父听后,如五雷轰顶。苦苦课堂哀求,无奈先皇却不为所动。一边是你母亲的以死相逼,一边是终身无子的悲凉。我们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依了先皇的要求。虽然我后来在你母亲进宫谢恩时作了手脚,却未能阻止先皇的计划。幸得老天有眼,你母亲总算是有了一个你。”
黛玉被贾母的一番话轰得只觉得喘不过气来。一时喃喃自语道:“为什么,为什么先皇要阻止娘亲为林氏一族留下子嗣?这对一个女子而言,是何其残忍?!”
贾老太君又喝了口水,才道:“傻孩子,女真族人原本稀少。入关后为保大夏江山社稷,四散分离。如涓流如海,马上就被汉人融化汇合。老祖宗怕自己打下的江山不多久就变成了汉人的天下,便严令女真贵族从龙入关者,均不得自主婚姻。凡有嫁娶,须得皇上亲赐方可。且为保证血脉纯正,女真族男女皆不得娶或嫁外族为妻或为夫。”黛玉道:“那当今皇上不是娶了汉人女子为贵妃吗?现如今刚刚升了皇贵妃的不就是汉人女子吗?”
贾老太君道:“玉儿莫急!那是后来朝臣中汉人越来越多,而且满汉通婚的呼声越来越高,且隐隐有影响汉人士大夫为朝廷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