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逃走了。逃走了。逃走了。
我在军营主厅里踱来踱去,试图抵挡住法里斯磨弯刀的嚓嚓声,戴克斯给一帮军团士兵下令的话语声,还有哈珀一边看我,一边用手指轻敲凯甲的声响。
现在一定还有某种办法追查埃利亚斯。想想看。他只是孤身一人,我却有整个帝国的力量在背后提供支持。派去更多士兵,召唤更多假面人。黑甲禁卫成员——你就是他们的司令官,派他们去追查阿嬷造访过的所有部落。
但这样还是不够。埃利亚斯从我面前走掉之后,趁我忙于镇压一场早有预谋的叛乱,数千辆大车一起逃离努尔城。他可能藏在其中任何一辆车里。
我闭上眼睛,特别想打坏什么东西。你可真是够白痴的,海伦娜·阿奎拉。瑞拉阿嬷弹响一支曲子,我双臂上举,像个无脑人偶一样随之起舞。她想让我去讲故事的剧场。她想让我知道埃利亚斯就在那里,看到暴乱,召唤援军,以此削弱封锁圈。我太蠢,认识到骗局时,一切都来不及了。
哈珀至少还保持着头脑清醒。他命令被派去平叛的两支小队的士兵转而包围了赛夫部落的车队。他抓到的那些俘虏,包括瑞拉阿嬷在内,是我们手中仅剩的找到埃利亚斯的希望所在。
我都已经找到了他。可恶,我找到了他。然后却放他跑掉了,因为我不想让他死。因为他是我的朋友,我爱他。
因为我是个该死的大傻瓜。
之前我常常夜不能寐,告诉自己等关键时刻来临,必须坚强。我需要抓到他。但所有这些决心全都烟消云散,一见到他我就全乱了。听到他的声音,感觉到他的手触及我的皮肤,理性荡然无存。
他的样子变化好大,只剩下肌肉和筋骨,像是他的一把特鲁曼弯刀化身成人。但变化最大的还是他的眼睛——眼窝周围的阴影和眼里的悲戚,就像他知道某些不忍心告诉我的事。他那种眼神让我的内心备受煎熬,甚至超过我没能抓住并杀死他的失败造成的打击。那眼神让我害怕。
我俩都知道我将不久于人世。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自从第二轮选帝赛之后治愈埃利亚斯以来,我感觉跟埃利亚斯之间有一种纽带——一种想要保护他的倾向,我一直都在竭力不去想。这肯定是治愈魔法带来的,我确信。当埃利亚斯碰到我时,那纽带就告诉我说,我的朋友现在身体不好。
“不要忘了我们。”他在塞拉城这样对我说。我闭上眼睛,给自己一点儿时间想象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在那个世界里,埃利亚斯是个部落男孩,而我是一名法官的女儿。我们在一个市场相遇,我们之间的爱没有被黑崖学院和他痛恨的其他任何事情妨碍。我让自己停留在那个世界里,只要一会儿。
然后我放开了他。埃利亚斯和我之间已经完了。现在,只剩下死亡这个结局。
“哈珀,”我说。戴克斯让军团士兵解散,注意力转向我这里,法里斯也收起弯刀。“我们抓到多少名赛夫部落成员?”
“二十六个男人,十五个妇女,还有十二个小孩,嗜血伯劳。”
“处死他们。”戴克斯说,“马上执行。我们需要杀鸡儆猴,让人们知道窝藏帝国逃犯的后果。”
“你不能杀害他们。”法里斯瞪视戴克斯,“他们是埃利亚斯在世上仅有的亲人——”
“这些人帮助并收留过帝国死敌。”戴克斯冷冷地说,“我们接到过训令——”
“我们不是一定要处死他们。”哈珀说,“他们还有别的用途。”
我明白哈珀的用意:“我们应该审问他们。我们抓到了瑞拉阿嬷,是吗?”
“昏迷着呢。”哈珀说,“抓她的那个辅兵,用剑柄敲她时用劲太大。她应该要一两天以后才能醒过来。”
“她应该知道是谁带维图里乌斯离开了这里,”我说,“还有他的去向。”
我看着这三个人。哈珀的命令是跟随我,所以他不能留在努尔城审讯阿嬷和她的家人。但戴克斯又可能会杀光我们的俘虏。而在学者革命如火如荼的背景下,杀害更多部落民,正是帝国最不想面对的局面。
“法里斯,”我说,“你来负责审讯。我想知道埃利亚斯是怎么逃走的,要前往何处。”
“孩子们怎么办?”法里斯说,“我们肯定能释放他们,反正他们也不会知道什么。”
我知道院长会对法里斯怎样说。仁慈是一种弱点。对敌人讲仁慈,等于对自己下刀子。
孩子肯定是强有力的说服手段,容易用来逼迫部落民对我们讲出真相。我知道这一点。但想到要利用他们——伤害他们——还是会让我心中不安。我想起该隐带我看过的塞拉城废宅。学者族叛军对住在那里的武夫族孩童,完全没有心慈手软。
这些部落孩子有什么不同?说到底,他们只是孩子,他们没有自己要求牵扯其中。
我迎上法里斯的目光:“部落民已经人心惶惶,我们也没有足够的人力镇压另一场叛乱。我们放孩子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