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琼倚在柜台旁,好整以暇地打量着那少年。只见他在落笔写下名姓前犹豫了一瞬,等到将笔放下后,再看过来的眼神也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一见他这模样,沈琼心中便明白,这名字八成是假的。
“陈朝……”沈琼并没戳穿,她低头吹了吹那墨迹,而后抬头笑道,“那咱们就来商量商量画什么吧。”
陈朝皱了皱眉:“难道不是由着我随意画吗?”
他并不爱听旁人指手画脚,从来都是依着自己的喜好,想画什么便画什么的。
沈琼知道小公子总是难免会有些脾气,耐着性子解释道:“不必担心,你的画技摆在那里,我自然没有资格胡乱指点江山,只有一点点小要求罢了。”
她这话还顺势恭维了一句,陈朝知道是有意为之,但好话谁都爱听,他也不能免俗。故而再开口时虽仍旧不大情愿,但却不似先前那般抵触了,倒像是被顺了毛的猫似的:“什么要求?”
“这两张画上,我想要盛装的美人,至于什么情形、如何来画便由你自己来定。”沈琼含笑看着他,继续道,“再有就是,你作画时得用上我家的胭脂。”
听前半句的时候,陈朝还未觉着如何,及至听完之后,却被这个莫名其妙的要求给搞懵了。因为胭脂不比颜料,也就撑个一时,过不了多久便会消褪,届时这画也就相当于被毁了。
花近千两银子,买两张注定留存不了多久的画,是图个什么?
陈朝简直疑心自己是听错了,但看着沈琼这模样,也不似是信口胡言,忍不住问道:“你为何要如此做?”
陈朝看过来的目光,简直是像在看傻子一样。沈琼也用同样的目光看了回去,微微一笑:“我这是个胭脂铺子,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陈朝:“……”
他先前只听人说这里在求美人图,并没留意旁的,如今被沈琼这么一提醒,才总算是想明白了其中关系。
“你重金求美人图,传得满京城都是,最后就是为了卖胭脂?”陈朝难以置信地问道。
所谓士农工商,陈朝是自小锦衣玉食养大的世家公子,平素里接触的也都是琴棋书画这样的风雅之事,从不会有人讲生意经给他听。
起初听到有人求美人图时,他还当是个风流轶事,却没想到,最后竟然是为了给商贾生意铺路的。
这其中着实是有些落差,陈朝虽不至于看低商贾,但一想到自己的画是这样的用途,心情却是微妙了起来。
他的心思都写在了脸上,清清楚楚的,沈琼好整以暇地端详着他神情的变化,笑盈盈地点头承认了:“是呀。”
没等陈朝再说什么,沈琼便又将他方才签的那信笺抽了出来,轻轻地掸了掸:“小公子,你莫不是要反悔吧?”
陈朝被她噎得脸色都变了,总觉着自己这是被算计了。
这一纸契约于他而言其实并没多大实际的约束,哪怕他翻脸不认,对方也不知晓他的身份住处,自然没法追究。若是真知晓了,怕是更不敢说什么了。
然而他并非是那种会翻脸不认耍赖的人,也做不出来刚同人定了约,转头就不认的事情。
沈琼也没催陈朝,只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我应下的事,自然不会反悔。”陈朝甩了这么一句,转身便要走。
“你且等等,”沈琼又将人给叫住了,转身挑出几盒胭脂递了过去,“那就有劳小公子费心了……再有,别忘了咱们签的契约上也讲明了,这图得在端午之前赶完。”
陈朝起初还觉着沈琼是个温柔美人,如今接触下来,只觉着对方是个满心算计的奸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揣着那几盒胭脂出了门。
桃酥全程在一旁看着,等到陈朝离开后,忍不住笑了声:“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公子?实在是有些……单纯。”
“虽不知道是谁家的,但必定是自小娇惯出来的。”沈琼轻笑了声。
沈琼原本情绪低落,被这事一打岔,倒是好转了些。
她将先前那些事通通抛之脑后,也不急着回家去了,将方才陈朝留下的那副美人图又展来开,细细地看着。
及至晚些时候,暮色四合,云姑关门落了锁,三人这才一道回家去了。
临睡前沈琼还是好好的,晚间却莫名发起热来,嘟嘟囔囔地说着些胡话,也不大能听得清楚。云姑发觉之后吓了一跳,连忙打水来沾了帕子给她冷敷,折腾了半夜,及至凌晨方才又睡去。
第二日一早,云姑便让人去请了大夫来。
可这大夫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按着寻常的发热病症给沈琼开了个方子,又嘱咐说是要饮食清淡些。云姑一一应了下来,亲自将大夫给送出了门,又吩咐全安去拿药,自己则是又回了房中照料沈琼。
桃酥担心不已,皱眉思索道:“是不是昨天傍晚回来之时,冲了风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