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栾的反应也不在意料之中,从烟翠手中接过沉甸甸的包裹,霎时面如死灰,不言不语,潸然泪下,却也执意不肯走。
至于冥王,自是百般手段也撵它不走,而那卿心,经多次驱逐后,它竟横冲直撞向挽棠苑外的禁卫军,被乱箭伤了翅膀,如此,想撵它走也不能了。
初八夜里,奴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索性起身,凭几上仍摆着赫连翊没来得及带走的胡笳,烟翠曾要拿去丢掉,却被奴儿给拦下,弃它不舍,看它又痛,烟翠只得拿块绢子将它遮了,揭开绢子,颤手摩挲,那个男人吹它的姿势,犹在眼前,她仍忘他不掉,可他还能记起她的模样来么?更甚者,他是否想得起来,她这个曾与他共度良辰,被囚在挽棠苑里,名正言顺的妻?
在乐理方面,奴儿拥有令人叹为观止的悟性,触类旁通,略经探究便能掌握要领,先是低奏几遍《逍遥游》,复又吹起充满异域风情的曲子,瞬时撩拨起烟翠的心弦,深埋的记忆冲决心防,倾泻而出,泪,无声横流,喃喃:“公主,这首曲子,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有个很亲很亲的人时常哼唱,可我记不起她究竟是谁。”
烟翠的父母,世居河西郡,祖宗八辈都是佃户人家,可她会跳异域的舞,听过异域的曲儿,拥有半块祥瑞双子佩,诡异的是她竟无兄弟姐妹,更诡异的是,她的后心处被人纹了个‘慕’字,而她九族中,也没哪个人跟这个字有脱不开的牵连,想来,烟翠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可她们没那能力去追根溯源。
烟翠不晓得其中因缘,坐在房顶的吴华却是心知肚明,奴儿吹的这支曲子,便是圆房前,赫连翊反复吹奏的那曲……
初八的夜,在重重心事中揭过,平日这个时辰,天已大亮,可此时此刻,触目所及,仍是灰蒙蒙的一片。
奴儿站起身,缓步来到殿门前,稍歇片刻,才伸手推开殿门,凛冽的寒风夹着几点雪珠子扑面袭来,卷起她及地青丝和单薄襦裙,烟翠豁的起身:“公主。”
奴儿一手搭着门框,一手拢住随风翻飞的长发,回过头来望着烟翠嫣然一笑。
瞧着奴儿的笑,烟翠愣了一下,随即颤抖道:“公主,您怎的……”被奴儿挥手打断。
向来简妆素服的奴儿,突然来了兴致,让烟翠将压在箱底的那套纯白宫装翻出来,她想穿它。
缱绻缠绵时,赫连翊拥她不放,以出淤不染的白莲喻她,说这种纯洁的色最与她般配,衬得她愈发脱尘超俗,是以,他送她纯白的舞裙,纯白的便服,连她从未穿过的奢华宫装,也一样的纤尘不染。
真是好笑,之前他还嘲讽她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将那夫妻名分坐实,反倒说她像个仙子了。
铜镜里的女子,正当好年华,真真的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可惜没生出配得上这副好身材的花容月貌。
烟翠站在奴儿身后,帮她理正腰带,自她肩侧探出头来,望见镜子中映出的曼妙身姿,真心赞道:“公主这样穿,真好看。”
奴儿下意识的抬手抚上自己左脸的紫红印记,目光渐渐黯淡。
烟翠见她如此,敛了笑颜,女为悦己者容,终不忍看下去,缩回了头,按她在绣墩上坐了,执起角梳将她青丝理顺绾髻,用素玉簪定好,突然想起来,双手搭在奴儿肩头,附在她耳畔轻声道:“有支堆纱攒珠簪花,和公主这身衣裳是极般配的,我这就去将它找出来。”
奴儿努力撑出一抹笑,点头应了。
不曾想烟翠这一去,竟是个把时辰,奴儿不再沉浸于胡思乱想,烟翠不是赫连翊,没有意外,绝不会丢下她。
竖耳聆听,风送来了不同以往的喧嚣,出门望去,狼烟四起,是他——回来了?
与此同时,涂脂抹粉,插金戴银,披上大红嫁衣的姒黛,环佩叮当,步履从容的穿行过人仰马翻的虞宫,由侍从抬脚踢开孝公寝殿大门,而后一拥而进。
孝公听见殿外嘈杂,心烦意乱,喊人又不来,见到姒黛,自是欢喜,努力撑坐起身,殷殷唤道:“快到寡人这来,美人近来都在忙些什么,寡人召你也不来,不知寡人想你么,咦——今天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子?”
姒黛姗姗而来,距孝公一步之遥站定,居高临下的睥睨他,死到临头,还在想她,真是中毒不浅,她就是这样好心,来给他送解药了。
柔荑一伸,小莺立刻奉上国玺,姒黛接过,翻来覆去把玩道:“我自是很忙,毕竟这东西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接手,哦,你问我为什么要这样穿,哎呀,我还真是糊涂,和情郎的大喜之日,怎么能不和你说一声呢,毕竟你陪送了我如此丰厚的嫁妆不是?”
第五十一章 众叛亲离
闻听此言,孝公蓦地将昏花的老眼瞪得溜圆,难以置信的诘问:“黛儿,是寡人病到幻听,还是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情郎,什么嫁妆,谁和谁的大喜之日?”
姒黛哈哈大笑:“虽说你先时听的错看的错不知多少回,不过这一宗却是千真万确,你没听错,今天是我姒黛和晏安侯赫连翊的大喜之日,整个大虞就是我的嫁妆,至于你还有你那个丑八怪妹妹,也该功成身退,早死早托生,不过我好心奉劝你们一句,下辈子投胎,离我和翊远点,你兄妹二人,令我和翊倒尽胃口,如果再来搅合我们的幸福,还是要让你们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不过就算你们犯贱,喜欢被人当猴子一样耍着玩儿,我和翊还没那么多闲工夫奉陪呢!”
孝公脑子嗡嗡的响起来,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黛儿,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疯了么,你要跟安侯,你们怎么可能,他是昇平的夫婿,而你,你最爱的不是寡人么?”
姒黛将国玺递回给小莺,冷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做梦?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告诉你,如果翊是九天曜日,你就是脚下蝼蚁,我会看上你这种货色?姬歇,你知道我多讨厌你么,每次躺在你身下,我根不能将你扒皮抽筋,千刀万剐,这世上的男人,只有个赫连翊能配得上我。”
孝公连连摇头:“寡人不信,我们在一起多快乐,而且你已经有了寡人的骨肉,一定是哪个心怀叵测的蛊惑你,才让你这样说,好让寡人难受,黛儿,千万莫要受了小人的挑弄,告诉寡人,是谁到你跟前搬弄是非,寡人让他不得好死。”
因激烈挣扎,终于翻下床来,伸手去抓姒黛,却被她抬脚踩住,用力碾压:“试问整个虞宫谁有那个本事蛊惑了我,不过说到蛊惑,我倒是要给你个明白,还记得被你下令处死的赵池和姬皓么,那贱人倒是对你死心塌地,不过可惜,你却当她要谋害你,还有你那呆儿子,妄想螳臂当车,怎么样,随随便便下点药,灌些酒,就演了一出欺君罔上,非礼庶母的好戏给你看,啧啧——就这么点能耐,即便活着,早晚也是个被篡权的命,虽说死得是早了点,可好歹不至像你这样,落得个亡国昏君的骂名不是?”
孝公震惊莫名,眨眼之间,脸上已换过几样颜色,额角并颈侧的筋梗出老高,颤巍巍的举高另一只手将姒黛指着,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姒黛挥手扫开孝公指向她的手,微微俯下身,抚着隆起的肚子,冷笑道:“现任奉常,因长生丹炼得好,又会说话办事,当年你便让他补了因极力劝阻你将西政宫改为凌云宫而被罢免的老奉常的缺,不过我不说,你大概永远都不会想到,你觉得他对你忠心耿耿,可我就陪他睡了一晚,他就用我给的方子继续给你炼长生丹,你是饭也验,水也验,唯独长生丹不验,想不到吧?本想长生不死,反倒给搞得半死不活,好在这苦日子就要到头了,你放心的去吧,等再过几个月,该你的‘儿子’出生时,我会去找个像样点的小野种,接了你姬氏百年的基业,当然,那野种可以姓张、姓王、姓李、姓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