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天海眼瞳散发出他对舞蹈的热情与挚爱,教茗雪好生羡慕。之前仍在英国求学练舞,指导老师安排一位学长回校访问,他也露出和卫天海一样的神情。
那位学长告诉底下学生——一个有野心有天分的舞者,绝对不会满足于跳别人的舞步,他们会渴望创造,会渴望在这世界留下属于他们的印记……
“你对一开场的舞曲有没有什么建议?”卫天海边翻着笔记本边开口问,一抬头,刚好望见茗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你在想什么?表情很奇怪。”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真的很喜欢舞蹈。”被他逮着她恍神,茗雪脸颊有些热。
“你难道不喜欢?”卫天海挑起双眉,对她的评语有些惊讶。
基于她现在的舞伴身分,她应该给予肯定答复才对——可在如此为舞蹈着迷的灵魂之前,她想了一想,决定坦白。
“我不知道……我练舞跳了这么多年,可是到现在仍弄不清楚,我到底喜欢,还是不喜欢它?”
这答案让卫天海相当讶异。
“你不用说,光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觉得很不可思议,甚至觉得我过分,但这是实话,我知道我能跳,我也知道我的表现在他人眼中具有一定水准,但——”茗雪摇摇头。“我始终没有那种非做它不可的冲动。”
本以为听她这么说,卫天海会不高兴,没想到他只是眯起黝深的黑眸,一迳沈默地盯着她看。
他眸中带着浓浓的分析与探索,仿佛她是本书,他正用眼神代替手在翻阅搜寻答案。
他的眼神是那么地热烈专注,茗雪局促地动了下身体。想逃开他炙人的注视,这事自她有记忆开始就不曾发生过。从小她就不怕人看,这也是茗雪爸妈决定送她去练舞的原因,但在卫天海面前她却感到前所未有的不自在。
每每被他的眼神对上,茗雪的身体总会浮现那种——像有蚂蚁爬过她手臂、背脊般的麻痒感受。
瞧见茗雪不安的反应,卫天海笑了。“我有一个答案,你之所以还摸不清你对舞蹈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它得来太过轻易?”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茗雪脸色一变。
“我不是在指责你……”卫天海垂眸把玩着手上的笔,停了一会儿才又接着道:“我也曾有过类似感觉,但不是在舞蹈上,而是我的家世——”他抬手比比眼前一切,双眸却不自在地瞟开。“讲更白点就是我父亲的钱。”
能想象高高在上的王子面露脆弱神情?茗雪想象不出,但今天却亲眼见到了。
她忍不住抬手轻压了下心房——奇怪,看见他这表情,她竟会觉得开心?
“或许这就是人的悲哀,没有百般渴求,拥有太多,却开始觉得不自由、不开心,想要挣脱束缚钳制……”卫天海瞥向她。“你爸妈身价也是不凡,我现在说的感觉你应该可以理解?”
茗雪点头。虽然她家与卫家的资产有着极大差距,但那种不自由、不快乐的感觉,她也曾感觉过——不,应该说,时常感觉到。
“我之前曾听我爸妈聊过你的事,说你很有志气,为了追求理想,不惜与你父亲对抗——”
卫天海打断她的称赞。“舞蹈是我感觉自己存在的方式,但我父亲不喜欢,他认为全天下没有任何事比他的事业重要,我不接受,所以选择对抗。”
茗雪惊讶地眨了眨眼。“你是说——你执意跳舞的原因,大半是为了跟你父亲……作对?!”
“对。”卫天海面露淘气的笑。“出乎你意料,对不对?”
茗雪皱眉,一脸难以置信。“然后呢?为什么你最后还是选择回来?”
“我需要他的资金援助。”卫天海直言不讳。“头一回跳进总决赛,我打电话跟他谈判,我要他赞助我的舞蹈事业,他则要我答应他两个要求,第一个,得到冠军;第二,冠军记者会得在卫氏的饭店召开。”
茗雪吓了一跳,她没想到卫天海的遭遇竟跟自己如此相像。她婶婶也说过类似的话,她愿意保留茗雪现在所住的房子与雇请的佣人,前提是,她得取得卫天海的舞伴资格,然后与他一块担任叔叔企业商品的代言人。
婶婶话说得挺美,她说这么做全是为了增加茗雪的社会历练,但说穿了,不过是“利用”两个字。
“我发现有钱人想法好像都是一样的,满心只想着该怎么以最小成本,获得最大效益……”
“你是说你的房子?”卫天海何其聪明,立刻想起她昨日的请求。
茗雪苦笑地挥了挥手,现在可不是跟他提代言的好时机。“那事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是你的舞台剧,我刚照你说的流程估算,发现时间短了一点,感觉也不够戏剧性。”
卫天海点头。“这部分还得多添点东西……”他用笔端指指第一场与第二场换幕。“我不希望它只是一部通俗的罗曼史,我要更强烈的、更能触及到人心的东西……”
“挣扎。”茗雪突然说。“我的意思是,要不要在里面加一点……类似当初你决心与你父亲对抗的那种不满的情绪?”
卫天海突然伸手抓住她。“你再说得仔细一点?”
茗雪没意料他会有此举动,瞪着他亮灿灿的眼瞳,脑子一瞬间变得空白。“对不起,我忘了。”
“啊……算了,反正才第一天。”卫天海懊恼地搔搔头发。“不过你倒是给了我很好的灵感,挣扎、冲突、不满……”他一边喃念,一边在笔记本上头写下。“你有任何想法马上告诉我,万一临时联络不到我,也要找纸笔记下,这事非常重要!”
“好。”
“这样应该差不多了……”卫天海朝墙上挂钟瞥了一眼,然后站起身来。“来吧,我带你到俱乐部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