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明三年,正月十二。
刚落了一场雪的京城正是银装素裹,即便是积雪未消,大街上仍是人头攒动。
自宣阳门起,都城百姓自发沿东西两侧站立,皆是伸长了脖子朝南望着。
三年前,北疆王室又一次举兵侵犯边境,正逢沈老将军伤病回京荣养。新将领不敌,边境愹城被困,沈将军子承父志主动请缨远赴边关,一去就是三年。
三年来,沈将军英武神勇,率军夺回愹城、护卫边关,终于在去年年末一举击杀北疆王。北疆王室分崩离析,终于向东晟俯首称臣。
今日就是他回朝述职的好日子。
玄武大街上由北向南传来一阵马蹄声,百姓不由得向后望去——
两匹皮毛光滑油亮的枣红色骏马并肩而行,具是带着铜制描金嚼子。身后的马车红木为体,锦缎做裹,车顶四角悬挂镂空香炉,行走间留下一阵清雅馥郁。
马车车厢极为宽敞,平日宽阔的玄武街本就让两侧百姓站的挨挨挤挤,此刻又让这马车占了小半,只留下街东侧人可行的宽度。
车夫小心翼翼地操控着骏马,车厢平稳地向南而行,不让车内人受一丝颠簸。
“吁——”
伴随着车夫的号子,枣红骏马停下脚步,华丽的马车随之停了下来。
“何事惊扰?”车厢内穿出一道清列男声。
车夫冲车门行礼低头回答,“禀公主,前面是沈将军回城述职的队伍。”
车内人静默片刻,“公主请将军上前一叙。”
车夫旁边一个身穿粉衣、梳着双环髻的侍女立即下车急行几步,屈膝向马车对面之人行礼传话。
不多时,一匹通身乌黑的骏马徐行迎上马车,停在车窗之外。
“臣沈煜舟见过长公主,长公主安好。”
低沉的男声带着些许沙哑,透着几分风霜雨雪浸染之后的森寒,穿过红木马车的车窗,传进车内人耳中。
织金锦缎的帘子中伸出一只白皙柔嫩的手,染着丹蔻的指尖轻轻一动,车帘掀开一角,露出几分车中乾坤。
车厢内宽敞的卧榻上铺满了柔软的皮毛,榻上斜倚着一个女子。
女子往外懒懒看了一眼,随后收回手,立刻便有人替她把车帘打开。
车中乾坤尽显,女子一袭深红色暗花织金云锦裙,外披落梅狐皮滚边披风,正抱着明黄锦缎包着的鎏金手炉倚在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身上。
车内红炉烹茶正沸,另一唇红齿白的男子跪坐炉边姿态从容地将新茶躬身奉给女子。再仔细打量一番,女子腿边竟还另有一男子侍奉捶腿。
女子红唇擒笑,声如环佩,缓缓开口道:“多年未见,沈将军别来无恙。”
沈煜舟一袭银甲,坐在马上腰背劲挺,纵使一路风尘,也不能掩盖此人身上的肃杀之色。
他面色平静,看不出是喜是怒,只是深棕色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幸得公主庇佑,臣无恙。”
拢了拢身上披风,女子上下打量着并未下马的沈煜舟。眼前之人容貌依旧丰神俊朗,剑眉星目,薄唇紧抿,看起来和三年前相比黑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