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作气冲进王府,不惜任何代价,绝对要保证程天任的安全!
话虽如此,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等西夏兵冲进王府,一切就已经晚了。
程天任此时就站在劲弩前面,他还是白日里那番打扮,似乎连表情都还是那种懒散的样子,唯一不同的是几条绳索捆在他身上,绳索又分出十二个绳头,分别连在十二支弩箭上。虽说白日里已操练的数次,十二个小尼姑对每一个步骤都烂熟于胸,但这毕竟关系到一条人命,众人心中都无比紧张,有的小尼姑脸色煞白,有的手脚都打起颤来。程天任回头望着她们,呵呵笑道:“你们看我这样子像不像上刑场的?”
“呸呸呸,怎么说这等不吉利的话!”呼延娇皱着眉头,忍不住轻叱道。众尼姑各自低下头低声为程天任祈福。
程天任依旧笑道:“一会儿就要飞起来了,神仙也不过如此吧,哈哈……”他忽然挥了挥手,道:“我已准备好了,请各位小师父动手吧。”
“我……我手脚发抖,不行了,不行了……”年纪最小的清怡忽然蹲下身来带着哭腔道。
程天任最担心的事终于出现了,他转过头来,微笑着蹲下身,柔声道:“你的师姐师父都在,她们一点都不怕,你怕什么呢?你放心,我……”
“我怕……”清怡忽然大叫一声,跳起来远远的跑开去,任凭仪真如何喝斥她都不肯回来。
事到临头再行换人已然不可能,若是只用十一只弩箭,一切便要重新算计。正在两难之间,清远忽然抬起头,毅然道:“我来!”见众人都不解的望着自己,清远不疾不徐的道:“平日里我双手使剑,两只手的力道相若,就让我另一只手代替清怡师妹吧。”
这弩颇有些沉重,便是两个壮汉使两只弩也有些吃力,何况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李仁孝刚要出言制止,程天任已笑道:“那就有劳小师太了!”说这话的时候,程天任的目光落在清远的两只眼睛上,似乎看到了两轮明亮的圆月。而程天任信任的目光也似乎给了清远无穷的力量,她俯身端起地上的两只弩匣稳稳的扬了起来。
夜凉如水,众人都静静的望着程天任,眼前的一幕似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
李仁孝缓缓举起手中的利剑,蓦然间寒光一闪,似一道霹雳划破长空,随着这令下,十二根葱嫩的手指扣动机关,几乎只发出一声脆响,那十二只弩箭便破空而出!
蓦然之间,程天任只觉身子猛然腾空,几点火光似乎从眼前一闪而过,呼呼的风声骤然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使得他的胸腹有些难受。在这电光石火的一刹那,他猛地拉开胸前的绳结,身子便如抛出的一块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的向下落去。眼见地面飞速向自己撞来,程天任忙展开轻功,但身在空中,全无借力之处,只得眼睁睁看着自己向地上落去。在着地之前,程天任只顾得把身子团起来,用双手护住头脸。幸得着地处是一片柔密的草地,程天任又是向前俯冲,落地之时,身子滚了几滚,只关节处略有些擦伤,却并无大碍。
他刚要起身,却见远处火光一闪,两个人且说且话的走了过来。他忙双手在地上一撑,闪身避在一棵树后,刚刚躲好,那两人已到近前。只听其中一个道:“方才明明有东西飞到这里来了,怎么转眼就不见了?”
另外一个道:“我说什么也没有吧,都是你疑神疑鬼,难不成对头还能请了天兵天将来?莫不是你被外面那帮兵大爷吓破了胆?”
正文 第十七章 破城
开头那个急了起来道:“你什么时候见俺老张胆小怕过事?倒是咱们那位孔先生,已经两天不见了踪影,只怕已经跑路了,亏得王爷待他甚厚……”二人一头说着去了。程天任本想先拿了孔仲文,好叫他下令放弃抵抗,如今听了这个消息,便改了主意,决定先顾着百合的安全。
程天任借着月色细辨方位,见自己正身处后园,便循着路向后院百合住处走去。一路上隔不多远便见守卫兵丁,更有巡守的几队西夏兵来回游弋,幸好程天任落在后园荒僻之处,加之这些西夏兵守了两三日,早已困乏的不得了,人虽守在那里,却哈欠连天,精神早用在与瞌睡虫打架上去了,所以程天任才未被发觉。但从后园到后院这短短的一段路程,却颇费了些精神。
来到百合房外的时候,已近三更天,只见屋内房内漆黑一片,全无一些灯火。程天任不能眼见着百合,便有些焦急。这里是闺房重地,守卫的西夏兵未敢轻易闯入,程天任胆子放大了些,闪身来到窗前,刚要向屋内细看,忽听屋内发出“啊”的一声惊叫。这叫声正是百合的声音,程天任大吃一惊,刚要冲进屋去,只听金铃儿的声音道:“小姐又做恶梦了?”随着这声音,屋里已掌起灯来。程天任听了心中稍定,忙缩回伸出去的手,静静的站在窗外,心中各种念头起伏不定。
“啊!原来又是场梦。”百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遗憾,“近来怎么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金铃儿道:“莫非小姐又梦到程公子了?”
听了这话,程天任心中一动,有些欣喜,却又有些苦涩,他抬头望了望天上那轮被薄云遮得朦朦胧胧的圆月,脸上露出无奈的苦笑。只听屋内百合幽幽叹了口气,道:“任哥哥一连失踪了这几日,连个音信也没有,莫不是果真出了什么意外?”
金铃儿安慰百合道:“小姐不必瞎猜疑,程公子侠义心肠,老天自然会保佑他福寿双全,子孙绵长。”
百合又叹道:“总不至于连个音信也没有。”程天任不禁自责起来,这件事实在是自己的不是。
金铃儿又道:“想是公子被什么事绊住了,一时脱不得身。对了,小姐方才又做了什么梦了?”
这次隔了半晌,百合才幽幽的道:“我梦见任哥哥回来了,你说奇不奇怪,我知道他已经回来,也能听见他的声音,却怎么也摸不到他,心中一急,便醒了过来……任哥哥,是你么?是你回来了么?铃儿,你……你快去看看,我听到任哥哥的脚步声了,这次不是梦,是,当真是他回来了!”
金铃儿却什么都没有听到,虽疑心是小姐听错了,却不敢违拗,只得举着灯出了屋门,向外照了一照,道:“小姐,外面一个人也没有,怕是你听错了。”
百合却执拗的很,她急道:“我不会听错,定是任哥哥的脚步声。好铃儿,你再仔细找找,许是任哥哥躲在哪里呢!”一边说着她一边摸了出来。
金铃儿不忍拂了她的一片痴心,便举着蜡烛在院子里四处找起来,她忽然在地上发现一件东西,拣起来看时,只见是一只小小的木梳,忙递给百合道:“小姐,不知谁在这里遗下个木梳。”
百合颤抖着手摸着那木梳喃喃道:“不错,是任哥哥回来了……他为什么不肯来见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他留下这个木梳,是要告诉我,他已经找到了他的那位朋友……他,他是不会再来见我了……”
“小姐!后园失火了!”金铃忽然指着后园方向叫了起来。
阖府上下登时一片慌乱,冲天的火光映出了百合那张惨白的脸,以及顺着脸颊滚滚而下的泪珠。
西夏皇宫中大摆筵宴,庆贺李仁孝铲除国蠹,重掌政权。
众人呼朋引友,举杯畅引,好不痛快。只有程天任一个人坐在一个角落,自斟自饮,似有些闷闷不乐。昨夜,按预定的计策,他在镇西王府后园放了一把大火,趁着府中混乱,杀死数名弓弩手,引着李仁孝的军队冲进王府。之后,他便翻回后院,在暗中保护百合。那一夜,屋内百合对着红烛坐了一晚,眼泪也似烛泪一般流了一晚;屋外程天任伤心欲碎,却又不得不强自压抑着心性。既然自己只有五天的时间,何必还要再去累香儿受苦?
直等到李仁孝进了院子,他才悄然离去,人虽走了,心却还留在那里。无论他走到何处,跟什么人在一起,眼前总是晃动着百合泪流满面的样子。现在当然也不例外。他只想快点喝醉,也许喝醉了,心里会舒服一点,但往往人越想醉的时候,酒量越大。他已经喝下去几壶酒,百合的样子却越来越清晰,这使他几疑心自己喝的不过是清水。
“诸位!诸位!”陆仁远粗豪的声音响起来,周围的人立即息了声,看他有何话讲。只见陆仁远举着一只大酒碗,看样子已有七八分醉意,他有些大舌头的道:“今日这既是庆功宴,我倒想问问大家,你们说太子还朝,谁的功劳最大?”
有的说任得敬,有的说公孙茂,有的说皇太后,还有说些不相干的人,一时七嘴八舌,众说纷纭,还有起哄的道:“莫不是你陆四哥?”陆仁远嘿嘿一笑,用力的一挥手,大声道:“都他妈的鸟话!我告诉你们……告诉你们,是程兄弟,程兄弟功劳最大!”说着拉起程天任,大声道:“程兄弟,你给他们说说,你是,是怎么假扮太子爷进了京城,又……又打开城门,迎接太子进城,嗯,你不最大谁最大?来,大家敬程兄弟一杯!”说着举了酒碗一口喝干。
程天任一心只想着自己心事,浑没在意诸人说些什么,只听清陆仁远是要自己喝酒,想也未想,就把杯中酒喝了下去,依旧坐回原位自己喝闷酒。他这里喝了酒不打紧,就有平日里与任得敬、公孙茂交厚的看不惯,站出来为二人鸣不平,那陆仁远及玄花剑流一帮人、嵬名永平都受过程天任的恩德,再加上玄铁十三骑、吕氏夫妇等一般江湖人凑热闹力挺程天任,大殿内立时热闹起来,大家越吵越凶,终落得个不欢而散。